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石静娴将杏黄蟒袍浸在铜盆里。水面倒映的烛光晃动着那张属于胤礽的脸,她伸手搅碎光影,指尖残留着今晨验尸时的腐臭味——城南河道浮尸颈部的环状瘀痕,与三日前顺天府上报的\"自缢案\"全然不符。
\"殿下,宗人府今夜当值的是喀尔喀亲王。\"秦顺捧着夜行衣的手在发抖。这位毓庆宫总管太监至今不明白,主子为何要扮作盗匪夜探自家衙门。
石静娴束紧腰间玉带,翡翠压襟划过冰冷的金属扣。自从发现刑部与宗人府勾结篡改验尸格目,她就等着这个机会。真正的胤礽此刻应当正在东宫寝殿扮演\"腹痛\"的太子妃,用绣帕包裹的朱砂笔给她绘制宗人府地形图。
子时的雾气漫过金水河时,她已蹲在宗人府档案库的飞檐上。守夜侍卫的灯笼像漂浮的萤火,忽明忽暗地映出檐角嘲风兽张开的獠牙。石静娴摸向怀中《验尸新则》手稿——这是她结合宋慈《洗冤集录》与现代法医学,用三个月时间誊写的革新方案。
\"有刺客!\"当值的喀尔喀亲王不愧是战场老将,石静娴的袖箭刚射灭廊下灯笼,他已经提刀跃上台阶。镶铁皂靴踏碎青砖的声响里,她反手将太子印玺拍在案上:\"孤来取本该属于死人的公道。\"
烛台被重新点燃时,喀尔喀亲王花白的须发还在震颤。他看着眼前\"太子\"将三具白骨整齐排列在宗人府正堂,髑髅天灵盖上贴着\"顺天府尹外室户部主事嫡子江宁织造门人\"的标签,每具骸骨盆骨处都放着不同样式的玉佩。
\"康熙三十一年黄河赈灾银贪墨案,这三个‘自尽’的证人,亲王可知他们真正的死因?\"石静娴用镊子夹起一片胸骨,\"利器贯穿第三肋间隙,刀刃入体角度为四十五度——自刎之人,握刀的手可抬不了这么高。\"
喀尔喀的佩刀哐当落地。他当然记得那个震动朝野的大案,更记得结案后索额图送来的一箱东珠。此刻那些珠子仿佛化作眼前骸骨空洞的眼窝,正直勾勾盯着他发颤的官袍。
寅初的晨露沾湿窗纸时,石静娴正在研磨朱砂。她用胤礽批阅奏折的笔法,在《验尸新则》末尾添上\"凡宗室涉案,需三司与太医院会验\"的条款。秦顺慌张来报说乾清宫传来急召,却见她将翡翠压襟浸入朱砂砚台——这是与真正的胤礽约定的暗号,若事成,便在窗棂系上朱砂染红的丝绦。
养心殿的龙涎香浓得呛人。康熙摩挲着那本染血的《验尸新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擒鳌拜那夜,孝庄文皇后抚着他受伤的手背说:\"治国如验尸,总要剖开血肉见白骨。\"此刻殿下跪着的\"胤礽\"眼中灼灼火光,竟与记忆里的祖母重叠。
\"准奏。\"皇帝将茶盏重重搁下时,梁九功看见琉璃盖碗裂开细纹。更漏声里,石静娴退出殿门的脚步有些虚浮,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攥着那枚翡翠压襟——方才康熙翻开手稿时,她清楚看见首页夹着的,正是三日前自己写给胤礽的字条:
\"明日验尸,需查枕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