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初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笔记本电脑的金属边缘。
男人后槽牙咬碎的毒囊还在地上滋滋作响,暗紫色液体腐蚀出的黑泡里冒着细烟,像极了她此刻翻涌的胃袋——那声\"最信任的人\"像根烧红的铁钎,正一寸寸捅进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裴言澈的掌心覆上来时,她才惊觉自己的手指抖得厉害。
他的体温透过指腹渗进她冰凉的皮肤,带着点薄茧的触感让她想起昨晚在酒店顶楼,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教她打靶。
那时他说\"梨初,你的握枪姿势像在捧易碎的瓷\",现在这双手却在发抖,抖得连他袖口那道和仓库墙面吻合的刮痕都跟着颤动。
\"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最信任的人......\"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浸了水的棉絮堵住。
余光瞥见李昊天蹲在尸体旁,金属镊子夹起男人工装口袋里的半张纸条,动作轻得像在触碰炸弹引信。
裴言澈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缓缓画圈,这个从前总被她调侃\"裴影帝连接吻都像在演默剧\"的男人,此刻眼底烧着淬了钢的火:\"无论谁背叛我们,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说这话时喉结滚动,尾音压得很低,像把磨了十年的刀终于抽了鞘。
李昊天突然起身,纸条在他指间发出脆响。
他的作战靴碾过地上的血滴,在水泥地面拖出暗红的线:\"我可以试着联系另一个线人。\"他说这话时避开了温梨初的视线,盯着裴言澈身后斑驳的墙,\"但他要求见面。\"
温梨初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酒店套房,李昊天也是这样垂着眼睛拆炸弹——那时他说\"特工的直觉比卫星定位准\",现在这直觉却让她后颈泛起凉意。
裴言澈握她的手紧了紧,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汗,混着她的,在两人交握处洇出湿热的痕。
\"去哪?\"裴言澈问。
\"城郊码头。\"李昊天扯下战术手套塞进口袋,金属搭扣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厂房里格外清晰,\"半小时后。\"
夜色像团化不开的墨。
温梨初裹紧裴言澈的西装外套,布料上还残留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味,此刻却压不住海风里咸涩的腥。
三人穿过堆满集装箱的码头区时,她的高跟鞋踩在生锈的铁板上,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
裴言澈走在她左侧,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老长,像道随时会倒的墙;李昊天走在右前方,战术靴尖踢飞块碎贝壳,\"咔嗒\"撞在集装箱上,惊起几只夜鹭。
老旧货轮的甲板在视野里逐渐清晰。
船身上的红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铁锈,像道狰狞的疤。
甲板上立着个戴兜帽的身影,被海风吹得晃了晃,像根随时会断的芦苇。
李昊天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们时眉骨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我先过去。\"他说这话时喉结动了动,温梨初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威尼斯电影节后台,他也是用这种绷紧的声线说\"温影后,您的休息室有不明生物\"——后来他们在沙发下抓出只迷路的柯基。
但这次没有柯基。
李昊天的身影消失在货轮阴影里,只听见几句模糊的对话。
温梨初攥紧西装口袋里的防狼喷雾,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裴言澈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手背,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别怕\"。
然后,兜帽被掀开了。
温梨初的防狼喷雾\"啪嗒\"掉在地上。
月光顺着货轮船舷的缺口漏下来,照在那人脸上。
是陈然,裴言澈跟了五年的私人助理,总穿着熨得笔挺的三件套西装,连袖扣都要擦得能照见人影的陈然。
此刻他的衬衫领口松着两颗纽扣,左脸有道新鲜的擦伤,连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都乱了,几缕碎发黏在额角的汗上。
\"是你?\"温梨初的声音发颤,\"你......一直在裴言澈身边?\"
陈然苦笑,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他从怀里摸出个文件袋,封皮边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血:\"我不是敌人。\"他说,\"我是来救你们的。\"
文件袋递到温梨初手里时,她闻到了铁锈味。
翻开第一页,\"J-07\"三个字母像三把刀扎进视网膜。
第二页是张资金流向图,最末端的账户名让她的指尖瞬间冰凉——裴氏集团(私人账户)。
\"这是'J-07'的真实身份。\"陈然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你们都认识,是裴总的父亲,裴老先生。\"
裴言澈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
温梨初抬头看他,月光正落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阴影里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喉结上下滚动,像条被掐住脖子的鱼。
\"不可能。\"他说,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风箱,\"我父亲早已退居二线......\"
\"正因为退居二线。\"陈然打断他,指节叩了叩文件里的资金图,\"集团明面上的业务都交给你,但私人账户的流水从来不需要你签字。
幽灵会的黑钱,就藏在这些'慈善捐款''艺术品投资'的名目下。\"
温梨初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想起三天前在裴家老宅,裴老先生拉着她的手说\"阿澈能娶到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当时茶几上摆着的那幅《秋山图》,现在在文件里的资金流向表上,它的交易记录后面跟着个醒目的\"幽灵会-03\"标记。
\"所以仓库爆炸那天......\"她的声音发涩。
\"是他派的人。\"陈然的手指划过自己脸上的擦伤,\"我跟踪他们到郊区,被发现了。\"他突然扯了扯嘴角,\"裴总,您总说我熨西装太讲究,现在看来,这西装里缝的窃听器倒成了救命符。\"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
温梨初猛地转头。
海平线上亮起一串车灯,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正顺着码头公路蜿蜒而来。
陈然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抓过温梨初手里的文件塞回自己怀里:\"快走!
他们来了!\"
裴言澈的手掌按上她后腰,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点发烫的温度:\"无论前方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温梨初仰头看他。
他的眼睛里有火光,是她在威尼斯电影节颁奖礼上见过的,是她在暴雨夜车祸现场见过的,是无论多暗的夜都能照亮她的光。
她伸手勾住他脖颈,指甲轻轻掐进他后颈的皮肤——这是他们的另一个暗号,\"我信你\"。
\"走。\"她说,声音里有自己都没料到的坚定。
引擎声越来越近。
陈然抄起脚边的铁棍砸向货轮的探照灯,黑暗瞬间吞噬了甲板。
裴言澈拉着她往码头深处跑,海风灌进她的领口,吹得西装外套猎猎作响。
她听见李昊天在身后开枪,听见陈然喊\"往左!\",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噪音。
码头夜风呼啸,远处的灯光在海面上摇曳,像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逃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