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进入了初冬,但是今年的天气似乎要比往年更冷一些,所以这雪也早早就落了下来。
谢瑾身处太子府中,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自天空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明明已经约好今年下雪的时候一起去武当观雪亭看雪的,还要去找宁修文要上一壶好酒。
可如今却一人在东越,一人在京兆,距离不远,却宛若天涯。
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又怎能不让人惆怅。
谢瑾轻叹一声,终究一别,便是流水浮云,不许灞桥相见。
皇帝派人来宣谢瑾入尚书房议事,近来皇帝的身体已经可以上朝,便免去了明王的监国之权,让仅仅监国一月的明王郁闷不已。
而谢瑾对治国理政着实没有什么兴趣,除了必要的朝会之外,便没有去过大殿。如今来人宣他去尚书房,不知所为何事。
除了朝会等重要场合,谢瑾一般不喜欢穿那衮冕服,太过繁冗,而且也不喜欢,所以闲时居家的谢瑾便是一身黑色鎏金刺绣纹样的黑袍,彰显气质的同时也不繁冗,穿着很是舒服。
跟着小太监去了尚书房,发现明王以及一部分凌烟阁阁老也在,谢瑾顿时吓了一跳,仔细想想,今天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便跟众臣打过招呼之后和谢玄并肩站在一起。
相比于谢瑾,谢玄倒是挺爱穿华服,就像他对权力的渴望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地步一般,他总是想要彰显自己的非凡。
谢瑾微微俯首,向皇帝问候道:“儿臣谢瑾见过父皇,父皇龙体康泰,福泽万年。”回朝一月有余,对于这种生活,谢瑾也已经适应了几分。
皇帝微微颔首,随后才缓缓向众人说道:“诸位,后金、西楚的使节明日就要到了,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谢瑾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商量一下明天早朝的事,并不是什么重要场合,那么自己的穿着也还算得体。
丞相李孝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他遇事沉稳,从不冒进,且心思机敏,不过对皇帝的一些想法则是看破不说破,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历经两朝,有着自己的一套为官之道。
萧瑜则是法家思想忠实崇尚者,道:“陛下,臣以为,应该再与两国订立盟约,使其年年来贡,并颁布朝贡的规制,如此以往,此消彼长之下,便可保边疆无虞。”
上将军黄凤麟道:“我赞成,就是要打疼之后让他们付出点代价,这样才能确保太平。”皇帝依旧没有表态,顿了顿,他又看向谢瑾,问道:“太子殿下,能跟老臣说说您的想法吗?”
自从知道谢瑾带着一众江湖人在北疆打了一场过瘾的仗之后,黄凤麟便成了谢瑾的忠实追随者,从前对于两党相争他向来不愿参与,可是如今,他已是太子党中一员,不为别的,就冲谢瑾在北疆那一仗,实在是太过瘾了。
皇帝也看向谢瑾,似乎也想听听他的想法。
谢瑾思忖片刻,道:“我认为,萧阁老所言可行,但是还需要改进些许。”
皇帝来了兴致,他想看看这个从不关心朝政的儿子今天能说出什么来,会不会让他眼前一亮。
谢瑾继续说道:“制定朝贡规制,这一点无可厚非,毕竟朝贡是件大事,容不得他们应付,而且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对方国力,此消彼长,定然会形成厚此薄彼的局面,这正是我们想要的,这也是萧阁老所说的。我要补充的是,对于后金的朝贡规制,倒是不必过于繁重,毕竟后金刚刚举国南下,劳命伤财是肯定的。”
黄凤麟道:“可是殿下,不越是这般,越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吗?”
谢瑾笑道:“可是如果此时在向他们制定过高的朝贡规格,让百姓不堪重负,不一定能够达到我们的目的,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毕竟百姓不会太过于关心政事深层的目的,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活能不能过好,自己能不能活着,若是为了我们的朝贡,使得百姓一年入不敷出,苦不堪言,活着都成了一个问题,那么,只会增添对我们的仇恨,届时若是有别有用心之人登高一呼,那么局面又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我们的政策应当以安抚为主,届时他们能够感受到陛下的宅心仁厚,也就不会再生二心,毕竟,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做一个随时可能丢命的事。所以我说,朝贡的规制一定要颁布,但是不能过重,可以逐年递加,前期可以从皮革、军马等军备入手。”
听罢,黄凤麟一脸的恍然大悟,笑着说:“还是殿下想的周到,老臣就是个武夫,会打仗,这些还真想不到啊,哈哈哈。”
萧瑜和杨世平也是纷纷点头认可谢瑾的想法。
李孝恭依旧沉默,韩昌龄和明王则是看着皇帝,想听听皇帝的看法。
皇帝思忖片刻,道:“不错,能想出这些着实不易,而且也提醒了朕,毕竟君所以为舟,民所以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不可不明啊。”说罢。便当即拍板,就按谢瑾所言去做,由萧瑜负责,杨世平、韩昌龄为辅。
三人俯首称是,便转身去办了,随后皇帝便遣散众人,只留李孝恭一人,还有事要商议。
待众人走后,皇帝从一堆折子中挑出一个,递给李孝恭,道:“看看吧,一个个联名上奏要立储君,从前还只是明王那一派,如今却连杨世平、黄凤麟那些太子党也加入其中,除了你们这些个老狐狸,朕的凌烟阁就快被他们两个分了。”
皇帝说的老狐狸,自然就是以李孝恭为首的中间派。
李孝恭轻声一笑,道:“陛下何出此言,毕竟凌烟阁众臣还是忠于陛下的,他们站队,也只是为了让大唐有个明君。”
皇帝不置可否,道:“你知道朕要问什么。”
李孝恭不假思索地回道:“回禀陛下,古往今来,皆是太子即位,再无例外。”
皇帝道:“那你说说,若是不按祖制,朕执意要在这两人其中选出一个德才兼备的明君来,该如何选?”
李孝恭又道:“陛下说不按祖制,岂不是已有定数。”
被李孝恭一噎,皇帝都被气笑了,道:“你个老狐狸,朕问你话,你在这绕朕。”
李孝恭道:“不敢。”
皇帝知道李孝恭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所以在他这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挥手让他回去。
李孝恭就要走出尚书房的那一刻,皇帝抚着那本众臣联名上奏乞立储君的折子,道:“李孝恭啊,你、杨世平、韩昌龄还有三萧,都是先帝临终时告诉朕能堪大用的忠臣,所以,朕要说一句,别管日后是谁登基,一切为了江山社稷便好。”
李孝恭从这话当中听出了些许悲凉,随即缓缓转身,冲着皇帝重重一礼,转身离去。
待李孝恭走后,皇帝也缓步走出尚书房,一袭龙袍走进漫天飞雪,身形微微佝偻稍显老态,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孤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