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瑶无奈,只得任由他扶下马。
她的双腿已经麻木,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铁穆耳稳稳扶住。
“当心。”他低声道,手掌稳稳托住她的手臂,力道不松不紧,恰好让她借力站稳。
她轻轻“嗯”了一声,顺势靠了他一瞬,待腿上的酸麻稍缓,才直起身。
铁穆耳找了块背风的岩石,生起一小堆火。
他从行囊中取出水囊递给沈玉瑶:“先喝点水。”
沈玉瑶接过,小口啜饮着水。
火光跃动间,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唇角那抹惯常的讥诮弧度此刻也隐没在氤氲水汽中。
铁穆耳不经意瞥见,竟觉得她这副卸下防备的模样比平日更教人捉摸不透。
他将干粮掰成两半,递给沈玉瑶一半。
沈玉瑶接过,机械地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望向北方——那是阿尔泰山所在。
“按这个速度,再有两日就能到山脚。”铁穆耳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炸开,“但看天色,今晚恐怕有暴风雪。”
沈玉瑶闻言抬头,只见天际乌云翻滚,迅速吞噬着最后一缕暮光。
她下意识裹紧了斗篷,产后虚弱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我们得赶紧赶路,否则会被暴风雪困在这里。”铁穆耳站起身,利落地踩灭火堆。
沈玉瑶点头,强撑着站起来,却因双腿麻木而跌倒在地。
“你脸色很差。”铁穆耳皱眉,手掌贴上她额头,“发烧了。”
沈玉瑶别过脸:“没事,赶路要紧。”
铁穆耳沉默片刻,突然解下自己的大氅裹在她身上:“你现在的状态,再赶路只会加重病情。”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上马背,“先找地方避一避,等你退烧再走。”
沈玉瑶想反驳,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抓住马鞍稳住身体。
她暗自咬牙——这副虚弱的身子,确实成了拖累。
铁穆耳翻身上马,将她护在怀中,策马向山坳处疾驰。
寒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
沈玉瑶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只觉铁穆耳的胸膛温暖坚实,让她不自觉地靠得更近。
“坚持住,快到了。”铁穆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马匹停下。
铁穆耳先下马,然后小心地将她抱下来。沈玉瑶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入口,像一张饥饿的大口,随时准备吞噬闯入者。
“这里安全。”铁穆耳一手扶着她,一手举着火折子走进山洞。
火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洞内简陋的陈设。
一张铺着干草的简易床铺,几个陶罐,还有一堆未用完的柴火。
铁穆耳迅速生起火堆,又用陶罐装了雪水架在火上。沈玉瑶蜷缩在干草铺上,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
她看着铁穆耳忙碌的背影,恍惚间想起书中他原本的命运轨迹,如果没有遇到她,他这个时候已经统一草原了。
“喝点热水。”铁穆耳扶她坐起,将温热的水递到她唇边。
沈玉瑶小口啜饮,温热的水流进喉咙,却驱不散体内蔓延的寒意。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铁穆耳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怎么烧得这样厉害……”
铁穆耳突然解开自己的衣襟,赤着上身站在洞口,寒风席卷着暴风雨,很快铁穆耳上身便变得冰凉。
恍惚中,沈玉瑶感觉有人解开她的衣领,冰凉的触感贴上她滚烫的皮肤,稍稍缓解了体内肆虐的燥热。
“为什么……”她喃喃道,声音细如蚊蚋。
铁穆耳停下动作:“什么?”
“为什么……爱我?”沈玉瑶努力聚焦视线,看向眼前模糊的人影,“我那样的不堪……”
铁穆耳沉默片刻,温声道:“因为你是我铁穆耳认定的妻子。”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沈玉瑶心头一震。
在原着中,铁穆耳终身未娶,一心搞霸业。
可现在……
“不仅如此……”铁穆耳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我看到了真正的你,一个善良又聪慧的姑娘。”
沈玉瑶怔住。
悔意?她确实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太过自负,以为拥有现代人的优越感就能轻易逆天改命;后悔将无辜的婴儿卷入这场纷争……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又被高烧击碎成零散的碎片。
沈玉瑶的意识开始飘忽,她似乎回到了现代,坐在大学的图书馆里翻阅那本小说;又仿佛置身于谢云舒的府邸,看着沈玉瑾和那个小小的婴儿毒发身亡,惨状非常……
“灵芝,一定要找到……”她无意识地呢喃,“不然孩子会死,沈玉瑾也会死,剧情……”
“什么剧情?”铁穆耳的声音突然变得警觉。
沈玉瑶却已陷入谵妄,继续喃喃自语:“原着里我死了,我不想死……”
铁穆耳的手猛地收紧:“玉瑶,你在说什么?什么原着?”
但沈玉瑶已听不见他的问话,她的意识彻底被高烧吞噬,陷入黑暗的漩涡。
洞外,暴风雪呼啸而至,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落下,很快将洞口掩埋了一半。
铁穆耳守在火堆旁,目光复杂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沈玉瑶。
她刚才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疑惑。
为何她总是能预知某些事情的发生?为何她对一些常识表现得像个外人?为何她看向他们时,眼中总带着一种古怪的疏离感,仿佛在看戏台上的角色……
铁穆耳凝视着她烧得通红的面容,掌心轻抚过她滚烫的额头:“你到底是谁?”
沈玉瑶在梦中不安地扭动,眉头紧锁,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铁穆耳叹了口气,再次踏入风雪肆虐的洞口。直到四肢冻得失去知觉,直到睫毛上都结满冰晶,才踉跄着回到洞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沈玉瑶揽入怀中,冻得冰凉的身体与她滚烫的肌肤相贴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铁穆耳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将沈玉瑶整个人环抱在臂弯里,让每一寸冰凉都紧贴着她灼热的肌肤。
如此反复,每一次拥抱都比前一次更加艰难,每一次踏入风雪都需要更大的勇气。
可当他看到沈玉瑶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时,又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