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胡天宝盘腿坐在书院后墙的歪脖子枣树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论语》背完了吗就敢逃学?”树下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胡天宝低头,见是同窗赵家的小子,当即嗤笑:“关你屁事!我爹是江南首富,先生都不敢管我!”
他说着纵身跳下,不料落地时踩到湿苔,一屁股摔在水洼里。
赵家小子哈哈大笑,胡天宝恼羞成怒,抓起块石头就砸过去…
“砰!”
血顿时从对方额头涌出。
胡天宝愣住了。
他本意只是想吓唬人,没料到真会砸中。
但很快,那股熟悉的骄横又涌上来:“活该!谁让你笑我!”
他转身就跑,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夫子的惊呼声。
胡天宝熟门熟路地翻进怡园偏门。
自从爹“病倒”、娘搬去庄子后,这园子就成了他的游乐场。
周家的护院都认得这位小少爷,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假山后突然窜出只花斑野猫,胡天宝眼睛一亮,立刻掏出弹弓。
可还没等他瞄准,那猫儿就蹿上了院墙,蹲在那儿冷眼看他,像是在嘲讽。
“连你也敢瞧不起我!”胡天宝气得跺脚,抓起石子胡乱射击。
“咻——啪!”
石子没打中猫,反而击碎了廊下的青瓷花盆。
没有打到猫,他找小厮要了弹弓,准备打树上的那些麻雀。
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觉得什么都是他的。
只是突然有什么靠近这边,胡天宝突然转头看向旁边的假山。
“谁在那儿?”
他缩了缩脖子,却见个陌生女子缓步走入庭院——青衣素钗,腰间悬着柄短刀,正冷冷看着他。
“你谁啊?”胡天宝扬起下巴,“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园子?“
许怀夕眯起眼。
半年不见,这小崽子倒是长高了些,可眉眼间的跋扈更胜从前。
“问你话呢!”男孩见她不理,竟捡起块碎石掷来,“信不信我让我爹杀了你!”
石块擦着许怀夕鬓角飞过。
她突然笑了,笑得胡天宝后背发凉:“你爹?你爹现在躺在庄子上半死不活,拿什么杀我?”
“你胡说!”胡天宝涨红了脸哭着说,“我爹是江南最厉害的人!周伯伯说了,等风头过去......”
话到一半他突然闭嘴,带着泪珠的眼睛警惕地瞪着许怀夕。
许怀夕心头一动,周进昌竟与这孩子有联系?
“周进昌教你什么了?”她缓步逼近。
胡天宝不断后退,突然被石阶绊倒。
他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哭,看着逆光而立的女子,莫名觉得眼熟......
“你、你是那个......”
他结结巴巴,“那个在庄子上欺负我娘的人!”
许怀夕蹲下身,与他平视:“那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怕我?”
男孩眼神闪烁。
他其实记得那日他推到了“娘”,有好多血……
“因为我是来讨债的。”许怀夕轻声道,“讨你爹欠下的债。”
胡天宝突然抓起把泥土扬向她,趁机爬起来就跑:“救命啊!有刺客!”
喊声惊动了周家护院。
许怀夕隐在树影中,看着胡天宝被个锦衣男子搂进怀里。
这人许怀夕也不认识。
“小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周禄紧张地东张西望,“不应该好好待在书院吗?”
王妃可是安排他按照照顾好小少爷的。
“我不要上学!”胡天宝踢打他,“我要见周伯伯!他说过要帮我爹报仇的!”
周禄赶紧捂住他的嘴:“嘘......计划有变,三殿下派人来了......”
两人匆匆往主院走去,全然没注意梁上掠过的黑影。
-
许怀夕缀在后方,忽听远处传来嘈杂声。
书院方向浓烟滚滚!
她心头一紧,纵身跃上屋顶。只见书院后院躺着几具尸体,都是穿学子服的孩童,其中就有额角带血的赵家小子。
“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小崽子!”
蒙面杀手们正在翻检尸体,为首的赫然戴着突厥狼头扳指。
许怀夕瞬间明白了,有人要灭口!胡天宝刚才若在书院......
怡园主院的密室里,胡天宝正扒着门缝偷看。
周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明鉴,属下真不知道账簿在哪......”
“不知道?”黑衣使者冷笑,突然抽刀砍下周禄右手,“那留你何用?”
鲜血喷溅在窗纸上,胡天宝死死捂住嘴。
“胡家的小畜生呢?”使者擦着刀问。
“在、在偏厅......”
胡天宝转身就跑,却在拐角撞上个温暖的怀抱,是那个凶女人!
“救......”他刚要喊,就被捂住嘴。
许怀夕挟着他翻出窗外,身后传来使者的怒吼:“追!不留活口!”
箭矢不断从耳边掠过,胡天宝被许怀夕夹在腋下,颠得想吐。
“放我下来!我、我要找我娘......”
“闭嘴!”许怀夕纵身跃过矮墙,“你娘差点为你送命,现在还想连累她?”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为什么他们要想杀我?”
许怀夕没回答。前方运河上,韩启正驾着小舟等候。
破旧的渔船上,胡天宝裹着麻布瑟瑟发抖。
许怀夕取出个油纸包:“吃。”
是之前在齐老庄子上拿的果脯。
胡天宝咬了一口,突然哭了:“周伯伯说......说我娘还活着......”
“你知道你娘是谁吗?”她突然问。
胡天宝摇头。
其实他记得柳如静,但是他又不愿意承认那是他母亲,毕竟跟着胡进这个父亲他才能生活的更好。
苏婉——是他现在的母亲,他和苏婉相处了两年多。
有些生活他不想打破,说到底胡天宝这个小孩就是自私,他要是过得好,就是亲爹亲娘也顾不上。
“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沈三砚,你的父亲和母亲?”
其实沈父已经当他死了,毕竟胡天宝不是他儿子。
提起沈三砚这个名字,胡天宝显然很不乐意,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渔船摇摇晃晃回到了齐老的庄子。
现在倒是不放心把人放回苏婉那边的庄子。
这边要藏个小孩也不是不行。
到了庄子里,齐老见到胡天宝还有些意外,不过他仔细看过许怀夕,没有发现许怀夕有问题,他才放心。
这两件,许怀夕也跟着沈云岫练过一些基本功,攀个墙还是很能做到的。
也能躲避一些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