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青铜倒影
陆远的鞋底碾碎了地面一层薄薄的青绿色结晶。
那些细碎的颗粒在应急灯下闪着诡异的光,像某种昆虫的甲壳碎片,又像是青铜器上剥落的锈屑。他抬头望向通道深处,头顶的灯管每隔三秒就闪烁一次,每次明暗交替的瞬间,墙上那些施工标记就会扭曲成陌生的象形文字。
\"影子……\"林三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陆远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闪烁的灯光下不断变形——先是拉长成青铜爵的三足轮廓,继而扭曲成带耳的觚形,最后定格在一柄戈的剪影上。最诡异的是,无论他如何移动,影子的尖端始终指向通道尽头那扇铁门。
铁门上的锈迹正在流动。
林三酒蹲在门前,手术刀般的指甲刮过门框边缘。那些看似普通的褐色锈斑在她指尖剥落,露出底下翡翠色的结晶层。\"不是自然氧化。\"她将结晶捏碎,碎末在空气中悬浮,竟自行排列成西周金文中的\"禁\"字。结晶碰撞时发出编钟般的清响,在通道里荡起层层回音。
回音未散,门后突然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
不是水声。
更粘稠,更沉重,像是融化的青铜从高处坠入容器。每滴落一次,陆远右臂的逆文就抽搐一下,那些文字在皮下组成全新的卜辞。当第七滴落下时,铁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的金属部件正在融化成铜液,一滴一滴砸在地面,蚀出深不见底的小孔。
孔洞中升起一缕菌丝。
灰白的絮状物在空中扭成顾瞎子的脸,菌丝组成的嘴唇急促开合:\"别碰门!混凝土里埋着……\"菌丝突然焦黑蜷曲,化作一撮带着血腥味的灰烬飘落。
就在此时,整条通道的灯光同时熄灭。绝对的黑暗中,铁门另一侧亮起幽绿的磷光。透过融化出的孔洞,陆远看见门后空间倒悬着九尊青铜鼎——不,是九鼎的投影正从天花板上垂下,鼎足朝上,鼎口朝下,每个鼎腹内都盛着不同年代的器物:新石器时代的玉琮、商周的甲骨、民国的怀表、1994年的软盘……
最中央那尊鼎突然倾斜。
粘稠的铜液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落地前凝固成一根青铜柱,柱身上用金文与二进制代码混合刻着:
\"九狱之门开于钢骨,闭于活字\"
柱底压着一片发黄的报纸——1994年8月15日的《解放日报》,头条新闻正被铜液缓缓吞噬:\"浦东开发再创奇迹,东方明珠塔提前完成地基浇筑\"。
第二节:活桩
混凝土在苏晚晴的簪尖下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她跪在东方明珠塔基座边缘,簪子插入的裂缝正渗出粘稠的铜绿色液体,顺着簪身的云雷纹爬升,像某种活物般缠绕上她的手指。簪尾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的却不是金属清响,而像是从极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吟诵声。
\"下面有东西在呼吸。\"
顾瞎子的脸几乎贴在地面上,灰白的菌丝从耳孔中疯狂涌出,如根系般扎入混凝土的细小缝隙。那些菌丝在黑暗中泛着磷光,每一条都呈现出不同的甲骨文笔画。突然,他全身剧烈抽搐,菌丝末端渗出暗红色的黏液——那分明是掺了朱砂的卜辞颜料。
混凝土轰然炸裂。
飞溅的碎片在空气中划出诡异的抛物线,每一块落点都精准避开苏晚晴的要害。烟尘散去后,地面露出一个直径半米的黑洞,洞壁布满新鲜的抓痕,像是刚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挣脱而出。
半截青铜桩斜插在洞口。
这根本不是现代建筑使用的钢桩——它通体泛着幽绿的铜锈,桩身刻满商代巫蛊文字,每个字符的凹槽里都填着暗红色的骨粉。最骇人的是桩体上缠绕的绳纹,那些三千年前的麻绳居然没有完全腐烂,绳结处还卡着一顶1994年的施工安全帽,帽檐上的编号牌正在渗出铜液。
苏晚晴的簪子突然自动指向青铜桩顶端。那里有个碗口大的凹槽,槽内残留着半凝固的青铜液体,液面上漂浮着一小块玉琮残片。当簪尖触碰液面的瞬间,整个塔基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仿佛地底有什么庞然大物翻了个身。
顾瞎子突然惨叫起来。
他的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那些甲骨文笔画在燃烧中重组,拼出一段血淋淋的卜辞:\"丁卯日,生祭七人于沪渎\"。更恐怖的是,随着卜辞显现,青铜桩上的巫蛊文字开始蠕动,每一个字符都伸出细如发丝的青铜触须,向着顾瞎子碳化的菌丝爬去。
\"这不是地基桩......\"苏晚晴突然明白过来,声音发颤,\"是祭祀柱!当年打桩时,他们把——\"
她的后半句话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切断。塔身所有应急灯同时亮起刺目的红光,灯光下,那顶安全帽的编号牌突然脱落,露出背面用血写的三个小字:
陆沉舟
第三节:水下占卜
长江委的实验室里,张海峰的金属残骸被重新组装。
他的头骨浸泡在特制电解液中,下颌骨由青铜合金重新浇铸,颅腔内嵌着那块从九鼎投影中取出的玉琮残片。研究员将神经接驳导线插入他脊椎的金属接口时,整具骸骨突然剧烈震颤,未被腐蚀的左眼爆发出刺目的蓝光——那不是电子设备的冷光,而是青铜器在特定角度折射出的幽芒。
\"准备下潜。\"
白发研究员的指令在密闭实验室里回荡。张海峰的骸骨被装入钛合金框架,外部覆上仿生皮肤,看起来几乎像具完整的躯体。只有当他被吊装进入水下探测舱时,关节处渗出的铜绿色液体才暴露了本质——那不是润滑剂,而是从骨缝里溢出的、带着浓郁腥锈味的青铜分泌物。
黄浦江的水比想象中浑浊。
探测舱沉入江底的瞬间,所有摄像头的画面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青绿色滤镜。张海峰的金属手指在操作台上自行跳动,将声呐频率调整到一个非常规的波段。屏幕上突然浮现出清晰的水底地形图——那不是现代河床的样貌,而是三千年前古沪渎的河道路线,河床中央赫然排列着九根青铜巨柱。
\"天啊......\"
监控台前的研究员失手打翻了咖啡。放大画面中,那些三人合抱粗的青铜柱表面刻满了《连山易》的卦象,每根柱顶都放着一块保存完好的龟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龟甲上方悬浮着现代电路板,两者之间由跳动的电弧连接,在水中织出立体的甲骨文。
探测舱突然失控下坠。
张海峰的金属骨骼在舱内剧烈震颤,颅腔内的玉琮残片发出高频振动。当舱体擦过最中央那根青铜柱时,所有电路板同时亮起,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1994年的陆沉舟穿着沾满泥浆的雨靴,正将一块完整的玉琮放入柱顶凹槽。他转身对虚空说话,声音经过水介质扭曲却依然清晰:
\"记住,九狱之门开在时间褶皱处......\"
画面突然被翻涌的泥沙淹没。水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九根青铜柱开始缓慢旋转,柱身的卦象重新排列组合。张海峰的左眼突然喷射出青铜液体,在舱壁上蚀刻出一幅精确的上海地图——陆家嘴的位置被标出血红色的\"门\"字,而长江委大楼地下三层的坐标上,赫然刻着\"钥匙\"二字。
探测舱的应急浮囊突然自动充气。
在上浮过程中,摄像头捕捉到更恐怖的画面:江底淤泥中半埋着七具现代着装的人形,每个人的天灵盖都被钻出规整的圆孔,孔洞中生长出青铜的菌丝状物体,正随着青铜柱的旋转节奏缓缓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