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要修葺关雎宫的消息传到六宫各处。
王皇后也没有多想,毕竟那是从前瑾贵妃的宫殿。
兰苕宫,江妃听到这个消息时,微微松怔了一下,笔尖一滴墨落下,在宣纸上晕开。
“娘娘,冬日僵手,便别练字了吧?”柏儿关心地劝道。
江妃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除了练字,本宫还能做什么呢?”
她撂下笔,望着窗外,“关雎宫怕是要有新的主人了吧。”
柏儿迟钝地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陛下下令修葺关雎宫是准备让其他宫妃住进去?”
江妃淡淡说道:“不然以陛下的性情,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
若是从前,陛下还会与她透露一两分的心思,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陛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陛下不再需要她这朵解语花。
或许陛下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解语花,而是一个能与他共经风雨,共享喜乐之人。
可她从一出现,就被陛下排除在了这个范围里面,后面再也不可能成为这个人。
……
浅映动作很轻地替一个宫女抹着眼泪,低低地道:“俏枝姐姐,后宫的奴才都是这样捧高踩低的,阮御女入宫这么久都没有侍寝,他们自然轻视,姐姐勿要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等将来阮御女得宠,内务府的那些狗奴才还不腆着脸来向姐姐讨好卖乖?”
俏枝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悲观地道:“阮御女根本无心争宠,何来的浅映你说的那一日?”
她语气里有些埋怨,“我是内务府分给阮御女的婢女,比不得香冬是阮御女从宫外带进来的亲近,每每到了去内务府领月银、蜡烛的时候,便被遣去遭人白眼,回来后还要听冬香抱怨我差事完成得不够妥善。”
“阮御女也不想想,没有恩宠,她的清高能保持得了几时?”
冬香也分明是看出来了去内务府领东西是个卑微的差事,这才一直把差事往她头上推。
什么初来宫中不熟悉路全是借口,都来宫中这么久了,她不信冬香不认识去内务府的路。
偏偏阮御女偏帮着冬香,她也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忍受。
浅映音色柔和地安慰道:“俏枝姐姐,阮御女只是还未吃过苦,不明白恩宠的重要性罢了,等她意识到在这后宫之中没有恩宠寸步难行的时候,自然就会主动去争了。”
俏枝像是听进去了浅映的话,轻轻点头,抹了抹眼泪,“多谢妹妹安慰我。”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两人这才往清胜堂走去。
刚到清胜堂外面,两人便见玉美人带着婢女趾高气昂地离开。
俏枝奇怪道:“玉美人来我们清胜堂做什么?”
浅映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蹲下身,装模作样地捡起一个香囊,“这是玉美人身上掉下来的吗?”
浅映的声音吸引了俏枝的注意力,她眼睛一瞪,笃定地说道,“这蝶恋花的香囊是我们御女的!”
“我之前见我们御女把玩过这香囊好多次,绝不会看错!”
浅映迟疑道:“可它是从玉美人袖里掉出来的啊……”
说着,便把香囊递给了俏枝。
俏枝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这就是阮御女那只很珍视的香囊后,握着香囊进了清胜堂。
甫一进门,两个丫鬟都呆住了。
“发生了什么?清胜堂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只见清胜堂中桌椅歪倒,锦绣屏风还被人泼了茶,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程杳咬着唇,十分歉意地说道:“阮姐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阮孝宜摇了摇头,握着座椅扶手,手背上青筋鼓起,她沉声地道:“是玉美人目中无人,飞扬跋扈,与程妹妹无关。”
冬香低声与俏枝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玉美人将阮御女的住处当成程采女的了,便肆无忌惮地令人搜宫,非说程采女偷了玉美人的东西。
阮御女回来,看见这一幕险些气晕过去,和玉美人争辩了几句,结果玉美人直接打了她一巴掌,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忽然,冬香眸光一定,从俏枝手里抢过香囊,声音尖锐地问道:“这香囊怎么会在你这里?”
阮孝宜抬眸看去,黑沉沉的眸子里酝酿着某种可怕的情绪,俏枝连忙道:“小主明鉴,这香囊不是奴婢私自拿的,是刚刚奴婢从外面回来,在道上捡的!”
冬香愤然道:“这个玉美人,怎么乱拿旁人的东西!”
阮孝宜缓了缓情绪,对程杳道:“程妹妹,我这屋子遍地狼藉,需要收拾,就不留妹妹坐了。”
程杳道:“姐姐是受我连累,才被玉美人误砸了屋子,我留下来帮姐姐收拾吧。”
阮孝宜扬起一抹柔和的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多谢程妹妹好意,不过收拾宫殿的事情就不麻烦妹妹了,程妹妹今日也受惊了,回去歇着便是。”
程杳只好道:“那姐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同我说,千万别和我客气,不然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阮孝宜笑着点头说“好”,等送走了程杳,她的脸色蓦然一沉,“俏枝,你看清楚了,这东西确实是从玉美人身上掉下来的?”
俏枝重重点头:“奴婢去内务府领完东西回来,在门外的时候,恰好碰到玉美人离去,东西就是在她离开的那条道上捡的。”
阮孝宜握着香囊,神情幽暗。
玉美人当真是为了程杳而来的吗?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阮孝宜庆幸地想着,还好她先前写的那些东西都已经烧掉,否则她真是要万劫不复了。
沉思良久,阮孝宜最终下了决定,吩咐道:“你们在外面收拾一下屋子,晚些时候再唤我。”
阮孝宜转身进了里屋,将香囊丢进火盆里面。
火光明灭,照得她的脸晦暗不定。
隔壁屋子里,浅映用帕子浸泡了冷水给程杳敷上,低声地说道,“采女,您吩咐奴婢的事情成了。”
程杳眼眸里露出微微笑意,“阮孝宜这人心气高,受了豫嘉瑶如此折辱,必不会还能沉静如水,不争不抢,再有俏枝从旁煽风点火,我的目的也便能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