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苏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次真切的死亡,仿佛自己也被那辆轿车撞开,那种生命和力气自身体一点点流逝的感觉,以及塞满“她”心脏的无力和痛苦都过于清晰真实。
额头满是冷汗,心脏在悸动,苏晴瞪着纯白的天花板,有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Su!你终于醒了!”一道嘹亮的声音将她从鬼压床般的梦魇拽出来。
缓缓转头,苏晴看见坐在她病床边的Andy。
流程她已经很熟悉了,照例是一番检查后,苏晴坐起身来,Andy扶着她,随即倒了杯水递给她。
苏晴朝他道谢。
润了润喉咙,苏晴才问:“我睡了几天了?”
“两天。”
“这里是哪里?”
“北国医院。”Andy答,“放心,警方的人就守在外面,医院上下也都布了控,他们的人再想闯进来就是自投罗网了。”
苏晴点点头,表示懂了。
警方来后,她就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不知道后续都发生了些什么,只依稀记得倒下前,确实有什么东西炸响的声音,便问:“所以,那些炸弹……”
Andy露出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苏晴:“?”
撇撇嘴,Andy没好气开口:“根本没有什么炸弹!对方从头到尾都在玩弄我们!最后炸出来的是烟花!”
烟花?
苏晴不免联想起贴在墙上的“庆功宴”……
拳头逐渐攥紧。
故意把“炸弹”设置在显眼的地方,故意用可以手动“暂停”的炸弹,让他们怀疑这是圈套,在摁或不摁之间不断犹豫,最后再用一场盛大的烟火嘲笑他们,作为他这场“玩弄人心表演”的谢幕。
所有人都成了他这场精心策划的表演的演员之一,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深呼吸几口气,苏晴压下翻涌的怒意:“抓住他们了吗?”
“没有,他们……跑了。”
安德鲁带这个坐轮椅的魏川,都能成功逃走吗?
苏晴甩开这些,想起最后躺在地上的屠冥,着急问:“屠冥……屠冥怎么样了?!”
“屠冥他中弹的位置过于接近心脏。”Andy抿了抿唇才继续道,“当天送来医院时手术了将近六小时,期间多次宣告危机,但好在他命够硬,挺了过来,只不过现在还在IcU没醒,需要继续观察。”
得知屠冥还活着,苏晴松了半口气。
幸好不是直接射到了心脏,否则……
她不再往下想,只是问:“其他人呢?”
“沈墨的话,在隔壁病房。”Andy支支吾吾了会儿,“也还没醒。”
苏晴皱眉:“他怎么了?”
“腹部中弹,昨天刚过危险期,医生说这几天就会醒来。”
不等苏晴问,Andy继续说:“沈风一早就去摆平北国警方那边,顺便准备启程回国的事。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尽早回去的好,预计屠冥脱离危险期了就走。”
紧绷的脊背终于得以放松,苏晴脱力地靠在枕头上,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短短几日,感觉像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
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情对她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她此刻有些逃避,不想去记得那些她所知道的可怕事实。
但魏川每一个狠厉的字,都清晰在耳。
得知一切真相似乎没有让她释怀,变得更轻松,反倒是在她胸口又磊上了一块巨石,压得她难以呼吸。
那些荒谬的故事扭曲在一起,行成一幅怪诞诡谲、能让人失去理智的画。
“Su,对不起……”Andy弱弱的声音骤然打断她。
苏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嗯?”
Andy垂眸不看他,把有关他的所有真相告诉了她。
听完,苏晴平静得可怕,只是安抚地朝Andy笑:“没事,我不怪你,如果不是你提供最重要的线索,如果不是你报警,我现在大概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了。”
Andy让苏晴好好休息,没再打扰她。
困意再次席卷而来,苏晴前所未有的疲惫,又睡了很长但不沉的一觉。
直到晚上病房门被打开,苏晴才被那道声音惊醒。
依旧大汗淋漓,可她却不记得自己都梦到了些什么。
警惕地扫了眼来人,在看见熟悉的脸后,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沈风难得的面露倦容,像是没日没夜忙完就马不停蹄回到她身边,却依然对她露出熟悉的笑:“嫂子。”
苏晴瞥了眼他:“都处理好了?”
“嗯。”
“嫂子你啊……”沈风走近,不由自主抬手轻柔触碰她的脸,那张瘦了许多,却丝毫没有削弱她的美,两只漂亮的眼反而愈加摄人心魄。他兀自喟叹那句被证实了无数遍的话,“真是太招人惦记了……”
苏晴不语,不着痕迹躲开他的手,转移话题:“我想去看看屠冥。”
对于她后退半步的动作,沈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收回手,只是笑笑:“好啊,我带你去吧。”
苏晴掀开被子下床,两条腿踩到地上时瞬间一软,被沈风眼疾手快拦腰搀扶住。
她其实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太久没走动,腿一时还没适应罢了。
等她能小步挪动了,沈风也没放开她,就着这个姿势扶着她一步步走。
苏晴挣动:“我没事了,可以松开了。”
“听话点啊嫂子,别又摔了。”沈风没有松手的意思,“否则我只能把你抱回床上了。”
回答他的是苏晴使不上多大力气的一肘子。
IcU病房现在不是探视时间,两人只能站在外面巨大的玻璃前看。
苏晴没看很久,就侧头对沈风说:“走吧。”
脸上看不出情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路过隔壁病房时,苏晴无意间瞥见病房外挂着的患者名牌——沈墨。
脚步无意识地慢下来,最后缓缓停下。
沈风的眸色深不可测地几经变幻,问她:“嫂子,你要去看我哥吗?”
沉默数秒,想着他也是为了救她才会陷入如此境地,苏晴点头:“看看吧。”
走到沈墨的病床边,苏晴只是沉默地低头看他。
平日里冷峻如刀的面容褪去了锋芒,只剩苍白和虚弱,怪让人不习惯的。
眼前的脸和梦里那一张张脸重叠。
——沈墨,我得承认,你真的很爱很爱她。
——可这份爱不该转移到我身上,更不该因此而发生变质。
——我也……不是替她来爱你的。
在她转身离开那一刻,病床上仍在昏迷的男人似有所感,眼皮轻微颤动。
一颗咸涩的透明液体自眼角滑落。
还未落到洁白枕头上,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