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家大业大,不是当铺能比。
白家医馆歇业七天,属于医馆的那一侧门窗紧闭。
宅子里里外外挂满了白绸,前廊下挂着八个白色的灯笼。
大门口有专门为吊唁宾客引路的人,他们接过吊唁的东西,问明来人背景,然后朝后面正院大喊一声:“五福镇当铺小九掌柜前来吊唁!”
灵堂设在正屋,而道场则设在正院西侧,搭了两层台子,第一层台上有供桌,上面摆放着供品和一应法器。
供桌前盘腿坐着一个赤脚的大和尚,而二层台一圈盘腿坐着的,全都是白家人。
这些白家人应该不是随便选上来的,都是有修为之人。
我着重看了一下那个大和尚。
他的确如黎青缨描述那样,肥头大耳,面相有些凶。
但他今天脖子上挂着的是一串十八罗汉珠,而不是黎青缨说的大如鸡蛋,雕刻成骷髅头的珠子。
我进去的时候,他还在闭着眼睛敲木鱼念经。
在我靠近道场的时候,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向我。
即便白家此时灯火通明,但道场那边搭了棚子,到处挂着红红绿绿的经幡,全部的照明就靠着供桌上的那盏长明灯。
所以当那邪僧睁眼看向我的瞬间,我发现他的那一双眼睛在昏暗的长明灯光下,反射出幽绿的光。
那种状态,让我瞬间想到了黑夜里蛰伏在草丛中的猫。
对,邪僧的眼睛很像一双猫瞳!
但这种感觉也只是转瞬即逝,邪僧的眼睛很快恢复了正常。
而他也重新闭上眼睛,专心诵经。
我则由白家人带着,来到灵堂。
白老太的棺材就停在正堂的两条大板凳上,棺材底下放着长明灯。
棺材这一头立着白老太的遗照,遗照前供着生米饭。
下方和侧面堆满了纸钱、金元宝等等。
花圈、纸人纸马等等,全都立在正院的廊下。
白京墨跪在棺材前,暂停了烧纸钱的动作,他抬起脸来看向我:“小九,你来啦。”
我点点头:“还请节哀。”
白京墨眼睛哭得通红,膝盖也因为长时间跪着,弄得很脏。
他冲我点点头,随后从我带来的纸钱里拿出一沓,丢进火盆里慢慢地烧着。
按照习俗,我跪下来,冲白老太的棺材磕了三个头。
白京墨作为家属,也跟着回了三个。
做完这些,我转身离开白家。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回去一路上,我却总感觉身后跟着什么东西,目光锐利地一直盯着我。
那天晚上,我心神不宁的,黎青缨也莫名有些不安。
刚过十点,我们就关了当铺的门。
连南书房临街的小门都关掉了。
各自洗漱之后,黎青缨过来我房间说话,谁也不想睡觉。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外面来白家吊唁的人更多了,五福镇这个小镇子,真的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我以前只知道白家医馆出名,却没想过会这样出名。
难怪白京墨面对我,能说出那句‘你可能不知道白家在五大仙家之中的地位’。
现在看来,除了狐、柳两家之外,剩下三家中,竟是以白家为首的。
那一天,白家医馆外面停满了各色豪车,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就连镇子上的那几家小旅馆都被住满了。
第三天便是白老太出殡的日子,这些人当夜不会离开五福镇。
而这整整一天,我和黎青缨都没离开过当铺。
中途我去正屋转了几圈,也将白家的事情对着黑棺说了,但黑棺里毫无动静。
望亭山一趟,柳珺焰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
他应该在闭关?
可是如果闭关,他每次都会提前跟我说的。
或许只是睡着了?
这一夜,我们守当铺到接近十二点。
接连两天两夜没休息,我和黎青缨都有些犯困。
但镇子上太热闹了,白家的一场丧事,像是要把五福镇的经济盘活了一般,不仅是茶馆,小饭馆、小旅馆,就连大排档都人满为患。
十二点我们关门的时候,远远地还能听到东边烧烤摊子那边的人声。
我几乎是沾床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左臂内侧传来灼痕的刺痛感,半睡半醒之际,我似乎听到有脚步声在房顶上走。
那声音很轻很轻,像猫。
我猛地惊醒过来,黑暗中,我睁着眼睛屏住气息,仔细地听着屋顶上的动静。
好一会儿,什么都没听到。
或许是我刚才在做梦?
但手臂上灼痕的刺痛是真的。
我打开灯,撩起袖子看了看。
那道灼痕越来越大了,中心的部分已经破溃,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
或许该找机会告诉柳珺焰,让他帮我想想办法?
正想着,外面街道上陡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猫叫声。
那声音像是很远,又像是就在头顶上,穿透力极强,吓得我一个激灵。
紧接着,我就听到黎青缨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
她刚到我的房门口,还没张口说话,外面忽然又传来一声嚎叫声:“白老太……白老太惊尸了!”
紧接着,外面似乎到处都是脚步声、叫喊声。
那些人应该是从白家医馆那边跑出来的,在街道上到处乱蹿。
其中有一部分不是五福镇本地人,到处拍门求收留。
求救命。
不多时,当铺的大门也被拍响。
外面是一个女人的求救声:“白老太诈尸了,好心人救救我。”
黎青缨下意识地就想回应,我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
今夜,必定会死人。
但谁也说不准在这场混乱中,到底有多少是人,又有多少是其他东西。
特别是我们当铺本就处在风暴的中心,一时的恻隐之心,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接连几拨拍门求救声之后,倒座房的前廊顶上,传过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黎青缨轻声说道:“猫?”
对。
这种像猫的脚步声又来了。
它似乎只能在前廊顶上活动,并不能越过房屋的顶上,更无法进到后面。
但仅仅是这样一穿而过,还是让我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候,南书房的那扇小门被拍响。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