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砂铭文流淌的冰冷“烬语”与其中渗出的暗红血雾,如同囚笼沉重的呼吸,将墨九霄的神识挤压得近乎窒息。脚下粘稠的路径、两侧嶙峋的枯骨支柱、尽头映照毁灭的晶壁……构成回廊的一切琥珀物质,此刻都化作了书写囚徒宿命的冰冷碑石。心口那枚暗金密钥与虚空烛龙残痕的共鸣,更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锚定在这座由远古罪人骸骨砌成的流放之地。
“滋滋…滋滋滋…”
舰桥内无处不在的、琥珀吞噬星槎金属的声响,骤然密集、高亢了数倍!不再是细密的啃噬,而是如同巨兽最后的吞咽!覆盖四壁、穹顶、地板的半透明琥珀质,其流动的暗金光泽瞬间凝固、加深,化为一种沉重如铅的、绝对固化的深琥珀色!那析出时砂铭文的活性彻底消失,所有蠕动、流淌的痕迹被强行冻结在最后的形态。
整座虚假的记忆回廊,连同其内部的墨九霄与残存的老偃师,瞬间被这急速凝固、加厚的琥珀彻底封死!
视野被剥夺,粘稠的路径触感化为坚硬的囚笼底板。墨九霄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时空本身的沉重压力自四面八方碾压而来,将他连同残存的星尘甲胄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吞咽凝固的松脂。耳畔死寂一片,连自身的心跳声都被这厚重的琥珀隔绝,变得沉闷、遥远。
他被彻底包裹了。不周山号庞大的星槎之躯,连同其内的一切,此刻已化为一块镶嵌在巨大琥珀晶壁边缘的、怪异的深琥珀色“虫珀”。舰桥是虫珀的核心,墨九霄则是其中被永恒禁锢的标本。
绝对的死寂与凝固中,时间的流逝感变得诡异而模糊。墨九霄心口那枚暗金密钥的冰冷触感,成了感知外界唯一的锚点。他艰难地转动眼珠,透过覆盖在面甲上、数寸厚的深琥珀晶体,望向舷窗外——那原本幽暗的虚空,此刻被厚厚的琥珀层扭曲、放大,如同一片浑浊的黄色湖泊。
湖泊的对岸,那片烛龙瞳自爆后残留的、边缘扭曲的焦痕烙印,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时间参照。
墨九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感知中,或许已过去数个时辰,心口密钥的冰冷与第九窍的撕扯感轮番煎熬,掌中青铜耳坠的裂痕似乎又深了一分。然而,舷窗外那片虚空中的烛龙残痕,其形态,其边缘细微的能量涟漪,其散发出的惨烈余烬气息……竟无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时间在那片烙印上彻底停滞,或者……相对于这琥珀茧房之内,外界的时光流逝缓慢到了近乎静止的程度!
一个冰冷的认知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魂:这琥珀茧房,非是简单的禁锢,更是一座扭曲时间流速的囚笼!茧内十日煎熬,茧外或许不过弹指一瞬!那些被流放于此的远古罪人,其所谓的“永恒刑期”,便是在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时间孤岛中,一遍遍品尝自身罪孽与囚禁之苦!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认知带来的冰冷绝望中——
墨九霄正前方,那面被深琥珀封冻的、原本映照着自身毁灭未来的晶壁位置,其厚重的琥珀晶体内部,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点点微弱的银白光痕。
光痕并非散乱,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笔锋,在凝固的琥珀深处缓缓游走、勾勒。其轨迹灵动而流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仿佛无形的指尖在抚过无形的琴弦。光痕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纤细、清晰、由纯粹光丝构成的奇异纹路。
纹路并非文字,更非星图。它们由无数细小的、相互嵌套的环形结构组成,环与环之间以流畅的弧线连接,转折处如同琴音的顿挫,整体构成一幅繁复玄奥、带着绝对秩序与净化意志的立体图谱!图谱的核心,是一个由三道首尾相衔的光丝圆环构成的莫比乌斯结构,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却穿透琥珀阻隔的清冷气息。
苏无音的琴音解咒谱!
这由她残魂最后意志、铭刻于青铜耳坠深处的轮回密咒,此刻竟穿透了琥珀的封冻,无视了时间的扭曲,在这座囚禁墨九霄的茧房内壁,自行显化而出!图谱的光辉虽弱,却带着一种斩断宿命回环、净化时空乱流的决绝意志,如同黑暗囚笼中悄然点亮的一盏孤灯。
墨九霄被凝固的身躯无法移动分毫,唯有目光死死锁住那在深琥珀晶体深处缓缓旋转、流淌着银白光华的琴音图谱。心口那枚冰冷的密钥,似乎也因这图谱的出现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茧内时间如凝固的蜜蜡般粘稠漫长,茧外时光近乎停滞。囚徒的终局之茧内,唯一的变数,是那焚音化坠之人留下的最后指引,正无声地于琥珀深处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