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在笔记本里寻找佐证。
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在一页记录日常开销的账目旁，有一块不起眼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几个几乎快要磨掉的字迹，旁边还画着几个奇怪的箭头和方框，像是一张简易的结构图。
“盛华贸易”、“博远投资”、“天达实业”……
一连串的公司名字，被写在不同的方框里，箭头将它们以一种复杂的方式连接起来，最终都指向了一个被涂抹掉，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乔”字轮廓的方框。
而在“盛行贸易”这个名字的旁边，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两个字——“蝉蜕”。
蝉蜕，金蝉脱壳！
陆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立刻想起了前世新闻报道中提到过的，参与侵吞红星机械厂资产的，正是几家名不见经传的皮包公司！这些公司的名字，他已经记不清了，但眼前笔记本上的这几个名字，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那几家！
这些公司是“蝉蜕”，是蝉的壳，是用来金蝉脱壳的工具！而真正的金蝉，就是那个被涂抹掉的“乔”！
乔家！
原来如此！原来乔家在省城的根基，竟然是建立在这样一桩肮脏的、侵吞国有资产的原罪之上！而王建业，就是他们安插在体制内，负责执行这个计划的白手套！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陆辰仿佛看到，在十几年前的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年轻的王建业，凭借着自己在国资管理部门的职位便利，与来自京城的乔家一拍即合。他们精心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利用政策的漏洞，成立多家空壳公司，像一群贪婪的秃鹫，将庞大的红星机械厂分食殆尽。
事成之后，乔家获得了巨额的原始资本和在省城立足的实业基础，而王建业，则凭借这份“投名状”，成为了乔家在省城最信任的代理人，从此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而林松，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从笔记本的记录来看，他似乎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参与者之一。但从“事不成，空返”、“甚毒”这些字眼来看，他又似乎与王建业等人产生了分歧，甚至心生退意。他记录下这些，或许是为了自保，又或许是良心不安。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王建业会对林松笔记本的存在如此忌惮，为什么乔家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陆辰摁死。因为，他手里握着足以掀翻他们整个牌桌的王牌！
陆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的秘密，但同时，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现在面临一个抉择。是立刻将这份证据抛出去，还是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直接抛出，固然可以立刻置王建业于死地。但这样做，也等于是和乔家彻底撕破脸，正面宣战。以他现在的实力，去对抗一个盘根错节的京城豪门，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这个案子年代久远，证据是否充分，当年的知情者是否还愿意作证，都是未知数。一旦一击不中，他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必须谋定而后动。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一个更高级别、更可靠的靠山，来确保这一击，能够精准、致命。
想到这里，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赵卫龙的号码。
“赵大哥，这么晚打扰你。想请你帮个忙。”陆辰的声音压得很低。
“陆老弟，你这就见外了。什么事，尽管说。”电话那头的赵卫龙显得很兴奋，显然还沉浸在白天研讨会的胜利中。
“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悄悄查几家公司的底细？盛华贸易、博远投资、天达实业……”陆辰将笔记本上的几个公司名字报了一遍，“我要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成立的，法人是谁，主要的业务是什么，尤其是，它们和当年的红星机械厂，有没有过业务往来。记住，一定要悄悄的，不能惊动任何人。”
赵卫龙虽然不明白陆辰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些陈年旧账，但他知道陆辰做事，必有深意。他立刻严肃起来：“没问题。这些公司都有些年头了，查起来可能要费点功夫。但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找老关系，尽快给你消息。”
挂了电话，陆辰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夜风吹了进来，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窗外，青河县城灯火阑珊，一片静谧。
但在遥远的省城，乃至更遥远的京城，一场看不见的暗流，正在因为他的这个发现，而开始加速涌动。
接下来的两天，陆辰一边处理着工厂的日常事务，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赵卫龙的消息。
研讨会的效果立竿见影。之前那些突然变卦的省城经销商和百货公司，又纷纷回过头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热情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争着抢着要和飞驰签下更大的订单。那些故意抬高价格的面料供应商，也主动降回了市价，甚至还给出了折扣，只求能继续合作。
猴子乐得合不拢嘴，直夸陆辰是“定海神针”。
林诗韵的设计室，也终于摆脱了被“巧合”模仿的困扰。那些上蹿下跳的小品牌，一夜之间都销声匿迹了。她的心情好了很多，重新投入到了新的设计之中，灵感如泉涌。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陆辰心里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王建业被他将了一军，必然会暂时收敛，但这绝不代表他会放弃。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在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第三天下午，赵卫龙的电话终于来了。
“陆老弟，查到了！”赵卫龙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你猜怎么着？你让我查的那几家公司，全都是空壳！它们在工商局的注册法人，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农民或者下岗工人，而且现在人都找不到了。这些公司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成立后不久，都参与了当年红星机械厂的资产分割！它们用低得离谱的价格，买下了红星机械厂最优质的几块地皮和生产线，然后没过多久，就又把这些资产转手卖给了另一家公司，之后就全部注销了！”
“转给了哪家公司？”陆辰追问道。
“一家在省城注册，名叫‘乔氏控股’的集团公司！”赵卫龙一字一顿地说道，“而这家乔氏控股，背景神秘得很，只知道其实际控制人，来自京城！”
一切都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