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张让换上了最朴素的宦官服饰,独自一人穿过宫中的密道,来到了永乐宫的后门。这里早有他的心腹接应,悄无声息地将他引到了何太后的寝殿外。
“太后已经歇息了……”宫女怯生生地阻拦。
张让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塞给宫女:“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张让有要事求见,事关太后家族的安危。”
宫女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进了内殿。不多时,她回来低声道:“太后召见,但请大人快些,免得被人发现。”
张让整了整衣冠,躬身进入内殿。何太后半倚在榻上,虽然已经卸了妆容,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她不满地看着张让:“深夜打扰本宫,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
张让立刻跪伏在地:“老奴该死,但此事确实紧急,不得不冒犯太后。”
“说吧,什么事?”何太后懒洋洋地问道。
张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个檀木匣子,双手高举过头:“这是老奴一生的积蓄,愿献给太后,以表忠心。”
何太后挑了挑眉,示意宫女将匣子取来。当她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账册和钥匙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张常侍这是何意?”她故作镇定地问。
张让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老奴自知罪孽深重,多年来把持朝政,惹得大将军不满。如今愿献上全部家当,只求太后在大将军面前美言几句,给老奴一条生路。”
何太后冷笑一声:“你以为这点钱财就能买通本宫?”
“老奴不敢。”张让伏得更低了,“只是……老奴手中还有一些关于袁氏家族的秘密,或许对太后和大将军有用。”
何太后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袁氏四世三公,在朝中势力庞大,是何进最大的政敌。
“什么秘密?”
张让压低声音:“袁隗曾与先帝密谋限制外戚权力,老奴手中有他们往来的密信……”
何太后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知道这些证据对兄长意味着什么。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张让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赌注。
终于,何太后缓缓开口:“张让,你确实聪明。这些……”她拍了拍檀木匣子,“本宫收下了。至于你在朝中的去留……”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宫会与兄长商议。”
张让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谢太后恩典!老奴今后定当效忠太后,万死不辞!”
“记住你的话。”何太后挥了挥手,“退下吧。”
当张让退出寝殿,重新站在夜空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夜风吹来,带来一丝凉意,但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火热。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何太后收下了贿赂,就意味着她会在何进面前为自己说话。而关于袁家的把柄,更是他预留的后手。
“大人,事情如何?”暗处闪出郭胜的身影。
张让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回去吧,明日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他知道,这场权力的游戏远未结束。献出财富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至少今夜,他为自己和整个宦官集团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次日清晨。
何进赤裸着上身站在将军府的后花园里,古铜色的皮肤上油光发亮。
他刚刚亲手宰了一头肥羊,屠刀还插在案板上,血顺着梨木纹路慢慢渗开。这个习惯他保持了二十年——即使当上大将军,每月初一十五还是要亲自操刀,用他的话说:“不忘本”。
“大将军!”吴匡急匆匆穿过回廊,靴子上沾着新鲜的泥点,“十常侍派毕岚送来了这个。”
何进头也不回,抓起一块粗麻布擦拭手上的羊油:“什么东西?”
“说是……效忠书。”吴匡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还有这个紫檀匣子。”
何进这才转过身来。他眯起眼睛看着吴匡捧着的物件——那紫檀匣子做工精细,四角包着金边,正是宫里御用的款式。匣子没锁,轻轻一掀就开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样东西:一卷羊皮纸、一本蓝布封面的册子,以及十二把黄铜钥匙。
“哈!”何进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震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这群没卵子的怂包!”他抓起羊皮纸抖开,粗粗扫了几眼就笑得更大声了,“看看这张让老狗写的什么?‘愿举族效忠’?‘献上全部家财’?”
吴匡赔着笑凑近:“大将军威震四海,这些阉竖自然……”
“放屁!”何进突然收住笑声,脸色阴沉下来,“三十年来十常侍把持朝政,连先帝都要叫张让‘阿父’,现在跟我说效忠?”他一把抓起那本册子胡乱翻看,突然瞳孔一缩,“等等……这是……”
册子上详细记录着十常侍这些年在各州郡侵占的田产,光是张让名下的庄园就有十七处,更惊人的是后面附着的贿赂清单——某年某月某日,收受冀州刺史黄金多少,洛阳某商号孝敬多少,连见证人都写得一清二楚。
何进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青筋暴起。
这里记录着去年他妹妹何太后寿辰时,十常侍竟敢私自截留了本该进献的南海珍珠。“好啊……”何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是好得很……”
“大将军!”袁术的声音从月门处传来,身后跟着曹操。两人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袁术的冠冕都有些歪了,“听说十常侍……”
何进直接把册子甩过去:“自己看!”
袁术手忙脚乱接住,曹操凑过来一起阅读。何进注意到曹操的眉头越皱越紧,而袁术则渐渐露出喜色。
“天赐良机啊大将军!”袁术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这是十常侍自寻死路!只要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明日朝堂上就能……”
“公路且慢。”曹操突然打断,他拿起那封效忠信仔细端详,“张让等人突然献上自缚手脚的罪证,恐怕另有图谋。”
何进抓起酒壶灌了一口:“孟德什么意思?”
曹操指着信笺末尾的紫蜡封印:“这是十常侍最高级别的密信标记,通常只在生死存亡时使用。”他抬起眼,目光如炬,“他们不是在投降,是在求生——而且我怀疑,这背后必有蹇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