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民医院的霓虹灯在雨夜里晕成团模糊的红,我和小夜推着电动车穿过自动门时,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直往鼻子里钻。产科7楼的电梯门一开,我后颈的汗毛就竖起来了——走廊墙上的电子钟正跳着\"1993.3.15 23:59\",和父亲磁带里的时间分毫不差。
\"哥,你看。\"小夜指着墙角。那里堆着几个纸箱子,最上面的封条上写着\"1993年产房遗物\",箱子缝里露出半截褪色的红布——和母亲当年的嫁衣一个颜色。我刚要伸手,头顶的应急灯突然\"滋啦\"炸响,灯光变成了诡异的青灰色。
\"叮铃——\"青铜铃在车筐里疯狂震动,订单纸\"唰\"地弹出来,备注栏的血字在发光:\"配送物:1993年3月15日23:59的眼泪,地址:708产房\"。小夜攥紧我的袖子:\"那是妈妈的产房号!\"
我们顺着走廊跑,708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推开门的刹那,我差点栽倒——1993年的产房原样摆在眼前:白床单、老式产床、墙上挂着\"母子平安\"的锦旗,连墙角的铁皮柜都和父亲相册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秀芳,别怕。\"熟悉的声音从产床后传来。我僵在原地——年轻的父亲正握着母亲的手,他左眼角还没有那道疤,脸上全是汗,\"医生说你胎位不正,可能要保大...我签了,保你。\"
母亲的脸白得像纸,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中带泪:\"建国,我好像听见两个孩子在哭。\"她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你闻没闻到纸灰味?\"
产房的窗户\"砰\"地被风掀开,四张青衫纸人从外面飘进来,轿帘掀开条缝,露出张戴黑墨镜的脸。\"周先生,契约该签了。\"中介的声音像砂纸磨玻璃,\"用你十年阳寿换夫人借纸人还魂,用女婴的魂魄当铃芯,我保证您母子平安。\"
父亲的手在抖,他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23:58:30。\"签了能保小夜?\"他问。
\"当然。\"中介的墨镜滑下一点,露出底下泛着绿光的眼睛,\"女婴的魂魄会封在青铜铃里,每送一单,她就能多活一天。至于这位小少爷...\"他扫了我一眼,\"他的记忆会被井鬼吃掉,这样就不会记得妹妹了。\"
\"不!\"母亲突然尖叫,她的肚子剧烈起伏,\"建国,别信他!我刚才摸到两个心跳,小夜还活着,子夜也...\"
\"秀芳,你冷静点!\"父亲按住她的肩膀,\"医生说只能保一个,我不能让你死!\"他抓起笔在契约上签了字,墨迹刚干,电子钟就跳到了23:59:59。
\"时间到。\"中介打了个响指,纸人们突然扑向产床。母亲的尖叫被捂住,我看见她的魂魄被抽离身体,钻进纸人轿里。而小夜的魂魄——一团泛着银光的雾气——被塞进了青铜铃,铃铛里传出婴儿的啼哭。
\"哥!\"小夜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她正指着产床,床单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血手印,和我左腰的朱砂痣形状一模一样。\"这是妈妈的血。\"她摸了摸,\"还没干。\"
走廊突然传来\"咔嗒咔嗒\"的脚步声。我抬头,看见潋兮带着一群纸人从电梯口涌过来,她的指甲足有半尺长,每走一步都在地上划出血痕:\"周子夜,交出铃芯,我可以让你见你妈最后一面。\"
小夜突然推开我,她腕子上的并蒂莲胎记发出金光:\"哥,用青铜铃照我!\"我颤抖着举起铃铛,铃声清越,照得小夜浑身发亮。那些纸人尖叫着后退,潋兮的指甲\"啪\"地断裂,露出底下腐烂的白骨。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她掏出张黄符贴在墙上,\"黄泉管理司的'时间锁'早把你们困在1993年了!\"话音未落,产房的门\"轰\"地关上,电子钟开始倒转,23:59:59变成23:59:58,又变成23:59:57...
\"哥,看!\"小夜指着窗户。雨幕中,父亲的残影正抱着襁褓中的我往医院外跑,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最后消失在街角。而产床上,年轻的母亲正挣扎着坐起来,她的魂魄从纸人轿里钻出来,哭着喊:\"子夜,小夜,妈妈对不起你们!\"
青铜铃突然发出母亲的声音:\"子夜,把我的血按在契约上!\"我抓起床单上的血手印,按在中介留下的契约上。血珠渗进纸里,浮现出一行小字:\"本契约仅对周建国有效,周子夜可凭双生血解除。\"
\"不!\"潋兮扑过来,却被小夜的金光弹开。时间锁\"咔\"地碎裂,电子钟重新开始正常走动。我和小夜冲出门,看见真正的母亲站在走廊尽头,她穿着蓝布衫,鬓角有白发,手里端着碗热汤圆:\"子夜,小夜,回家吧。\"
\"妈?\"我喊了一声,眼泪突然止不住。母亲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傻孩子,妈这些年一直在1993年等你们。黄泉的时间锁困不住爱,困不住的。\"她转向小夜,\"我的小夜,让妈妈抱抱。\"
小夜扑进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潋兮的纸人还在远处张牙舞爪,可我们谁都不怕了。青铜铃在车筐里轻轻响着,这次不是催命,是春天的风穿过铃铛的声音。
\"叮铃——\"手机弹出新订单,地址是\"永远的家\",备注写着:\"给妈妈和妹妹送碗热汤圆,用阳间的爱当配送费。\"我推着电动车,看着母亲和小夜手拉手往前走,她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朵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