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晚参加过很多次宫宴。
作为英国公府的小公子,他自幼便颇得父母兄长宠爱,英国公每次参加宫宴,都会选择带着他。再加上他自幼习武、性情恣意,就连皇帝也很喜欢他,几乎每次见了面都要赏他。
但作为猫的身份参加宫宴,路知晚可是头一回,恐怕整个大周朝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来来来,快给它试试这套新做的衣裳。”苏平拿了套大红色的小棉坎,让小原子帮忙给路知晚套在身上。那小棉坎是用红色的绒布缝的,穿在身上又软乎又暖和,而且那颜色衬着路知晚白色的毛十分漂亮。
“哎呦,不愧是咱们东宫的猫,看着就一身贵气。”苏平说着又将一条栓了红宝石的脖链系在了小猫的颈间,“好看好看,太好看了。”
路知晚毕竟当过人,并不抗拒穿衣服,就是习惯了小猫的身体后骤然穿上衣服有些不习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跟喝醉了似的。
“这怎么穿上衣服就不会走路了呢?”小原子不解。
“让它多走几步习惯习惯就好了。”苏平说。
于是路知晚穿着那身绣了金色云纹的红色棉坎,脖颈上系着颗红宝石,在软垫上来来回回练习起了走路。
小猫摇摇晃晃走了几圈,总算是找到了感觉,不知是否是这身行头的缘故,他踱起步子来都比从前神气了几分。
“要不要弄条绳子拴着啊?”小原子问。宫里这么大,小猫被带出去万一跑了可如何是好?
“喵!”路知晚抗议。
拴什么绳子啊?
他腿都瘸了,能跑哪儿去?
就在苏平和小原子商量着要不要栓绳子时,谢琮一锤定音,否决了这个提议。
于是除夕这晚,路知晚被谢琮揣在怀里带到了宫宴上。
谢琮从东宫出发的时机不早不晚,正好卡在其他人都到场,但皇帝和皇后尚未驾到的时候。所以路知晚窝在太子殿下怀里入席时,目睹了席间所有人起身朝谢琮行礼的场面。
太子殿下今日穿了身靛蓝色的外袍,袍子上除了简约的暗花,只袍边用金线绣了云纹,整个人看起来透着天生的贵气。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皇子坐席的最上首,而后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小猫,放到了苏平准备好的软垫上。那软垫就摆在席桌的左侧,方便谢琮吃东西时可以用空出来的左手随时摸猫。
席间众人看到这一幕都傻了,顿时开始小声议论。
“先前听说太子殿下养了猫,竟是真的啊?”
“怎么还把小猫直接带到宫宴上了。”
“小猫看着还挺可爱。”
“殿下带着猫上桌,于礼不合吧?”
就在众人议论路知晚和谢琮时,路知晚也没闲着。
他见惯了这种场面,所以并不怯场,蹲坐在软垫上便伸着脑袋打量席间的人。他发觉除了皇亲国戚及宫中的皇子、公主、妃嫔外,宫宴上也有一些有身份的世家子弟,比如柳离。
柳离自谢琮入场视线便一直落在这一人一猫身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路知晚巡视了一圈,没看到英国公府的人,稍微有些失落。不过今日是除夕宫宴,父母兄长定然要在家中团聚,不来参加宫宴本也在意料之中。
只不过他平日没有机会见到家人,这才心怀希冀。
谢琮入席后不久,皇帝和皇后便相携入场了。
皇帝看到谢琮后见他气色尚未完全恢复,便关心了几句,谢琮不冷不热地答了,态度略显疏离。皇帝早已习惯了这个儿子的态度,并未放在心上。
皇后则多看了几眼蹲坐在软垫上的小猫。
开宴后,皇帝循例讲了几句话,宫宴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谢琮态度随意,也不与人寒暄,取了布巾净了手,随后拈了一小块栗子酥掰碎了放在手心送到小猫面前。路知晚早就饿了,将小脑袋埋在谢琮掌心,两耳不闻席间事,一心只吃栗子酥。
吃完那一小块栗子酥后,路知晚又将视线看向了桌上摆着的糖蒸酥酪。
谢琮会意,拿勺子舀了一点糖蒸酥酪又送到了小猫嘴边。路知晚有了那半块栗子酥垫底,这会儿吃相很是优雅,粉色的小舌头在勺子上一下一下舔着,不疾不徐。
皇帝看着这一幕,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这小猫竟然也爱吃栗子酥?”皇帝看向谢琮忽然开口,“朕记得路家那小子也很爱吃这个,有一年宫宴上他自己就吃了一盘,朕看他喜欢就让人给他包了好几盒带回去吃。”
皇帝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看向了谢琮。
几日前的流言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听说太子因为路知晚失踪一事发了疯。今日出现在宫宴上的谢琮神色清明,倒是有力驳斥了所谓“发疯”的传言。但皇帝当面提起路知晚,还是令众人颇为好奇,想看看太子殿下会不会失态。
只见谢琮伸手帮小猫擦了擦嘴上沾着的酥酪,并未应声,像是没听到皇帝的话似的。
皇帝对谢琮的表现似是颇为满意,眼带笑意抿了一口手边的茶。路知晚对皇帝这试探颇为不满,心中暗骂了两句,见谢琮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
此时坐在谢琮旁边的三皇子谢璟却忽然开口道:“可惜了啊,路小将军当年在京城是何等人物,鲜衣怒马少年郎,谁见了不得赞一句英姿飒爽?奈何天妒英才,未及弱冠便遭此劫难,此番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可惜,可惜。”
他说前头那些话时谢琮并未异样,但当他说到那句“天妒英才……凶多吉少”时,谢琮握着酒杯的手忽然攥紧了。路知晚抬头看去,从太子殿下眼底瞥见了一抹掩不住的戾气。
不好,谢琮又要发疯了!
路知晚看了一旁的三皇子一眼,果断在谢琮动手之前先出了手。
他起身溜着桌沿轻手轻脚地踱到三皇子身边,骤然伸爪将桌上的酒壶推倒,里头的大半壶酒尽数浇在了三皇子身上。
“难怪那日二哥听到消息后竟……哎呦!”三皇子正说得起劲,感觉到衣服湿了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从席间站起了身。
而此时,路知晚已经快步溜回了谢琮身边。
“哈哈,三哥你裤子湿了。”旁边的四皇子忍不住大笑。
三皇子又气又窘,只能告了个罪离席去换衣服。
罪魁祸首路知晚蹲在软垫上舔了舔爪子,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得意表情。只不过他爪子方才不慎沾上了酒,他这么一舔便觉喉间一股浓烈的酒气。
不好!
滴酒不能沾的路知晚只觉脑袋一阵昏沉,毛茸茸的身体摇摇晃晃,继而一头栽到了桌上。
谢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