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晚意犹未尽,有些失望。
这个谢琮也真是的,话都不让人说完就醒了。
路知晚倒也不是多期待和哪个姑娘成婚,事实上他至今就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在营中时满脑子都是打仗的事儿,真要说感情,他和自己的骏马、长枪过日子还差不多。
只是谢琮挑起了这个话题,他顺着想了想觉得也挺有意思,这才胡说八道了一通。
他不知道的是,太子殿下被他这番随口的说辞气得够呛,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着,一闭上眼就梦到阿晚要和姑娘成亲,吓得不敢合眼。
次日早朝后,皇帝便召见了太子。
路知晚没跟着,不知道皇帝朝谢琮具体说了什么,只从苏平口中得知,父子俩交流得不太愉快,确切的说应该是非常不愉快。
“殿下今日把陛下气得大怒,咱家在御书房外候着,听到瓷盏都碎了。”苏平惊魂未定地朝小原子道:“听陛下那意思,殿下若是不从沈家姑娘和云家姑娘里选一个,陛下就做主替他选。”
小原子大惊:“陛下要替殿下选?那殿下若是不依呢?”
“那就不好说了,总归是有办法的,你真当陛下是吃素的?”
路知晚在一旁偷听,心道皇帝这次是铁了心想给谢琮安排婚事啊。一边是看中了人家的嫁妆和家底,一边是看中了人家在朝中的人脉,算盘打得倒是响。可谢琮是什么人,岂会依靠妻子的家世来帮扶自己稳固储君之位?
在这一点上,路知晚还是挺看得起谢琮的。
反正换了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些利益去与人成婚。
“殿下这性子啊,这些年不知道忤逆了陛下多少回,也就是他能力摆在那儿,朝中又没有能抗衡的皇子,否则……”苏平叹了口气:“可陛下在旁的事情上能忍,在此事上未必会妥协,毕竟有路将军的事情在前。”
“喵?”路知晚纳闷,怎么还扯上自己了?
皇帝逼着谢琮成婚,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依着师父的意思,殿下该如何是好?”小原子一脸担心。
“怎么都不好,不是得罪陛下,就是殿下自己受委屈。”苏平伸手在小猫脑袋上揉了揉,说:“要是殿下能选择迂回的态度服个软,兴许能再拖上一年半载。可他那性子,谁也说不得,要是有个人能劝劝就好了。”
可满朝文武,谁能劝得了谢琮?
谁又敢去劝谢琮?
路知晚摇着小尾巴思忖片刻,心道旁人不敢劝,他敢啊!
他又不怕谢琮,大不了一言不合打一架呗。
于是,这夜路知晚又入了谢琮的梦境。
太子殿下像是知道他会来似的,让人置办了一桌饭菜。路知晚走到桌边一瞧,道道都是他爱吃的,简直是为他量身做的一般。
“喜欢吗?”谢琮问他。
“好吃的谁不喜欢啊?”
路知晚毫不客气地坐下,接过谢琮递来的勺子先舀了一口糖蒸酥酪。
从前当猫时虽然也没少吃这些,但猫的胃口太小了,每次都只能吃一点。这次在梦境里能以人形吃东西,路知晚简直太满足了,二话不说埋头干饭,直到撑得打了饱嗝,才想起谢琮还坐在旁边。
“哈哈。”路知晚揉着肚子尴尬一笑,“我在北境太久没吃好吃的了,天天吃白菜萝卜炖肉。”
“孤知道,阿晚这几年定是受了不少苦。”谢琮眼底带着心疼。
“你少讽刺我,当兵打仗什么苦不苦的?”路知晚不太习惯他这态度。
“阿晚是大将军,可在孤心里,你还和从前一样。”谢琮倾身抬手,抹去了他唇上沾着的一点酥酪。
太子殿下指尖温热,在路知晚唇角留下了一点微痒的触感。路知晚一怔,心口猛地一跳,耳尖登时不自知地染上了一点红。
“你……我,咳咳。”路小将军吃人嘴短,也不好恼人,面上难得露出了一点无措的神情,“那个,我今日来……我,我有话同你说。”
谢琮深深注视着他,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你知道我在北境怎么打仗吗?”路知晚问。
“阿晚是先锋将军,定然是勇往无前,以一当百。”怕他觉得自己又在挖苦,谢琮又补充道:“孤看过镇北军传来的每一封战报,知道你立下的每一份功劳。阿晚,你很厉害。”
路知晚被谢琮当面奉承,很是受用。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只要不气人的时候,还是挺会说话的。苏平说得没错,谢琮不是不会迂回,他只是不想。
若他想讨好谁,张嘴就能吐出花儿来。
“我就那样吧,一般。”路知晚矜持一笑。
谢琮甚少看到他对自己笑,这会儿不由看得痴了。路知晚的眼睛很亮,看着人时眸光清澈,谢琮总觉得他像个小太阳似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见到他,整片天都会跟着一起亮起来。
“你要不要来一块?”路知晚拈着一枚栗子酥递给谢琮。
谢琮看着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蓦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他不过七八岁,路知晚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小谢琮不知因何冲撞了皇帝,被罚立在御书房外罚站。小路知晚跟着父兄进宫,恰好撞见了罚站的谢琮。
彼时的路知晚尚未有如今的桀骜恣意,很爱笑,一张小脸圆乎乎很是可爱。他迈着小步子走到谢琮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枚脏乎乎的栗子酥递给谢琮,奶声奶气道:“给你一块,甜的。”
小谢琮摊开掌心,一只脏乎乎的小手便将那枚脏乎乎的栗子酥放到了他手里。
“我爹骂我,我哭,我爹就不气了。”小路知晚朝小谢琮传授不被父亲教训的经验。
小谢琮沉默不语,只看着掌心的栗子酥,心道这种甜得牙疼的东西,竟然会有人喜欢吃?
“走啦。”小路知晚很快被叫走了。
临走前,他用那只脏乎乎的小手在谢琮另一只手上捏了一下,像是在表达亲昵,又或许是在安慰。
记忆中那软乎乎的触感,谢琮早已忘了,但那日小家伙明亮的双眸,他至今都记得。
“想什么呢?”路知晚问他。
“没有。”谢琮接过路知晚递来的那枚栗子酥,咬了一小口。
很甜。
特别甜。
“其实我打仗也不是横冲直撞,有很多花招的,一定要软硬兼施。”路知晚终于将话题拉回了正题:“有一次和北羌一个姓段的将军对上,那人就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但是很能打。我估计他的武艺肯定在我之上,所以我就佯装受了伤溃逃,引得他来追我。但我早就设好了埋伏,待他一冒头,就让人将他活捉了。”
“孤记得,你还逼着人家管你叫爷爷呢。”谢琮说。
路知晚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故意气他呢。你不知道他一生气脸就成了紫色的,特别好玩,哈哈哈。”
“阿晚有勇有谋,孤实在佩服。”谢琮说。
“你又挖苦我了!”路知晚瞪了他一眼,却没生气,又道:“所以太子殿下偶尔也可以学学我嘛,能屈能伸才是真男人。你做事老是那么不管不顾,把人都得罪光了。”
谢琮闻言,忍不住垂眸轻笑了一声。
“算了,你这臭脾气,我说了你也听不进去,浪费小爷口舌。”路知晚无奈。
“外人说孤或许是不听的,但阿晚说,还是要听的。”谢琮认真道。
“为何?”路知晚不解。
“因为阿晚,不是外人。”
路知晚有些愣怔。
心道,自己不是外人,那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