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错愕，脚步也随之微微一滞。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却不料冷凝冽竟会如此直接地较真。
云念九见状，连忙对着冷凝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与三皇子当众针锋相对。
然而，凝冽哪里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只是眼下，这三皇子还不至于让她立刻发作。
三皇子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恢复了从容，他缓步向前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地说道：“当初镇国公世子不是还觉得我们阿冽貌美无双，惊为天人吗？还有许正昭许大人，可是对郡主赞不绝口。老九，你与郡主常在一处，想必也曾听闻，许大人可没少在你这位未来的郡马面前，表露对郡主的倾慕之情呢？”
冷凝冽凤眸微眯，寒光一闪，不等云念九开口，便冷声反问：“莫非兵部与吏部近来都清闲得很？不知诸位大人的俸禄，是否对得起百姓辛苦缴纳的赋税？”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怼得三皇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时竟有些哑口无言。
“那是肯定的呀！”永嘉公主掩唇轻笑，适时地插话进来，她眼波流转，故意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许大人在去岁春猎之时，可是得了父皇御笔亲赞‘文武双全’呢！这般青年才俊，倾慕他的名门贵女自然多如过江之鲫。我可听说，他最近与明珠小姐走得很近，时常一同赏花品茗。”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看向冷凝冽。
冷凝冽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语气平淡地说道：“才子配佳人，倒也是一段佳话。不错。”
说完，她便不再看三皇子那张青白交错的脸，转身款步走进了将军府。
三皇子一行人随后也进了府，待到厅中，他先是向宁王和云老夫人行了礼，然后便朗声开口：“听闻云少将军与阿冽郡主好事将近，我与老九、阿冽也算是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今日特备薄礼一份，以表心意。”
云老夫人目光如炬，只消一眼便看穿了三皇子这番做派背后的深意，她微微欠身，语气沉稳地说道：“三殿下厚爱，云家愧不敢当。这些礼物太过贵重了。”
这三皇子哪里是来真心道贺的，分明是闻着味儿过来，想给云家添堵的。
这么大张旗鼓地送礼，明日整个永安城便会传得沸沸扬扬，无论云家收与不收，都免不了要遭人非议。
三皇子却像是没听出老夫人的推拒之意，笑容不减，语气恳切地说道：“老夫人言重了。云将军为国戍边，劳苦功高，兵部上下历来勤俭持家，如今少将军新婚大喜，若无像样的聘礼压阵，岂不让人看了笑话？此事父皇也是知晓并赞许的，老夫人便莫要再推辞了。”
冷凝冽站在一旁，听着三皇子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清冷的眸光微闪，却并未开口。
宁王亦是神色平静，端坐着品茶，仿佛事不关己。
云老夫人见状，心中暗叹一声，知道今日这礼是推不掉了。
既然是明着送上门来，想必对方也不怕人查，收了也罢。
总归，云念九与这些皇子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略一沉吟，便颔首道：“既然如此，老身便谢过三殿下美意了。”
随着老夫人话音落下，那一口口朱漆描金的箱子被鱼贯抬入，沉甸甸地摆放在庭院之中。
待到箱盖一一开启，刹那间珠光宝气迸射，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箱中之物，有来自南临国的温润美玉，西凉地界罕见的宝石，海外诸邦进贡的奇异珊瑚，以及草原部落特产的精美皮毛，虽说不上件件都是绝无仅有，却也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名贵珍品。
冷凝冽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一众开启的箱笼，眸光在触及其中几样物品时，倏然一凝。
这些礼物，她眼熟。
前世，三皇子也是送了这样一份相差无几的礼单，作为她与许正昭的成婚礼。
而也正是这份看似风光无限的贺礼，最终却成了构陷宁王府，将其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铁证之一。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意。
太子站在一旁，早已察觉出气氛的微妙和这些礼物的不同寻常，他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走到云念九身边，低声向他要了礼品清册准备回去细看。
云夫人看着那些贵重得令人心惊的物品，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之色，她轻轻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三皇子含笑打断：“云夫人不必忧心，这些都是晚辈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眼看时辰已不早，云老夫人心中无奈，知道再推辞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只得强颜欢笑道：“三殿下盛情难却，老身便不多言了。时辰不早，殿下若不嫌弃，便请在府中用个便饭吧。”
于是，三皇子与太子便一同留在了云府用午膳。
席间，云老夫人端起酒杯，笑盈盈地对着三皇子说道：“听闻三殿下近来掌管市舶司，查处了不少贪墨舞弊之事，为朝廷追回诸多损失，百姓们都称赞殿下明察秋毫，认真负责，真是国之栋梁啊。”
三皇子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僵硬，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着眼底一闪而过的尴尬，谦逊道：“老夫人谬赞了，此乃本分而已。”
老夫人这番话，听着是夸奖，实则却像是在点他，让他颇有些如坐针毡。
永嘉公主见状，唯恐天下不乱地挑了挑眉，语带促狭地说道：“三皇兄手下那些所谓的能臣干将，怕不是一群只会偷鸡摸狗的虾兵蟹将吧？我可听说，那贡品的事情牵连甚广，盘根错节，三皇兄可千万别一时心软，包庇了那些蛀虫。哎呀，我还听说，某些人收受贿赂，都收到皇城根儿底下来了呢。妹妹我耳朵灵，都听说了，嗯……那人是叫什么来着？是叫长缨呢，还是叫吴英？”
她歪着头，故作思索的模样，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般敲在三皇子心上。
此言一出，席间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太子见状，轻咳一声，沉声对永嘉公主道：“永嘉，休得胡言！长辈面前，岂可如此不知分寸，妄议朝臣？”
永嘉公主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三皇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干巴巴地敷衍道：“公主说笑了。”
冷凝冽自始至终都静静地听着，未发一言。
这一顿饭，吃得是各怀心思，食不知味。
宁王见气氛实在压抑，也没了用膳的兴致，没过多久便放下了筷子，对云老夫人拱手道：“老夫人，本王府中尚有公务待处理，便不多叨扰了。”
说着便要起身带着冷凝冽等人离去。
云老夫人也知今日这局面不宜久留，并未多加挽留，只是拉着冷凝冽的手，慈爱地嘱咐道：“阿冽啊，往后得了空，可要常来陪陪祖母说说话。”
“阿冽……”就在宁王等人将要离去之际，三皇子忽然开口叫住了冷凝冽。
他站起身，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容：“阿冽，听闻你最近得了新的侍卫，其中还有来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影阁的高手？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不如让皇兄帮你试试他们的身手如何？”
云念九闻言，剑眉紧蹙，上前一步，沉声道：“三殿下，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周身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
太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冷凝冽一个眼神轻飘飘地扫了过来，他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宁王见状，反而停下了脚步，他看了一眼三皇子，又看了一眼冷凝冽，沉吟片刻，开口说道：“阿冽，既然三皇子有此雅兴，你便留下，陪你的皇兄和皇姐在此处转转吧。年轻人之间，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多交流交流也好。”
冷凝冽闻言，敛去眸中的锐利，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是，父王。”
随后，她便亲自将父母送出将军府。
待长辈们都离去后，将军府的庭院之中，便只剩下了太子、三皇子、永嘉公主、云念九以及冷凝冽和他们各自侍卫下属。
“阿冽，”三皇子负手而立，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传言，你花钱跟暗影阁做了交易，是他吗？”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景秀和黑雨的身上，尤其是黑雨。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三皇子下一句话锋一转，却是朝着景秀开口，他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早有耳闻，皇叔府麾下有一支精锐的卫队，个个皆是骁勇善战的豪杰。想必阁下便是宁王府卫队的任副统领吧？久仰大名。”
景秀神色不变，抱拳躬身道：“三殿下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他话音刚落，三皇子身边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带着几分桀骜的侍卫便排众而出声如洪钟地说道：“早就听说宁王爷早年曾统管军方，麾下不乏精兵良将，在下图和，不才，今日有幸得见任副统领，想讨教一二，还望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