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梨花掠过宫墙,苏芙笙踩着落花穿过游廊。
她推开宫值房木门时,谢辞正替虞萦皎往樟木柜里摆放玉盒,青瓷药罐与琉璃瓶在案头错落有致。
\"笙笙!\" 虞萦皎欢喜道,\"今日我哥怎舍得放你出宫?\"
\"你哥?虞将军还在雁门关戍边吧?\" 苏芙笙挑眉跨进门,茜色宫裙扫过砖缝里的梨花瓣。
\"不是他,是陛下呀!\" 虞萦皎跺脚时,绣着并蒂莲的鞋尖露出半寸,\"他昨儿送我十二块昆仑灵玉呢!\" 她凑近压低声音,眼尾因兴奋泛起潮红,\"他还说以后我修行的宝物,他给包了。\"
苏芙笙指尖抚过案头羊脂玉,凉意顺着脉络漫进掌心:\"挺好。\"
\"可不是嘛!\" 虞萦皎抓起一把玉牌抛接,羊脂玉在春日里晃出温润的弧光,\"等我筑基期灵气稳固,定要让二姐尝尝被雷符追着跑的滋味!\"
\"你确定?\" 苏芙笙指尖摩挲着案头青瓷药罐:\"记得你十岁那年,偷拿了虞将军的玄铁箭簇当飞镖,结果被二姐拎到演武场,用藤条抽了三十鞭?\"
正在整理药罐的谢辞听闻一怔,侧头看向虞萦皎,满眼心疼之色。
虞萦皎抛玉牌的手顿在半空,耳尖泛起薄红:\"那、那是她不讲道理!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孩。\"
\"还有十三岁生辰,你偷喝了祠堂的桃花酿,举着酒壶嚷着 ' 要与二姐比剑 '。\" 苏芙笙轻笑一声,\"结果被她用缚仙索吊在望月楼檐角,晃了整整一夜 ——\"
\"那,那是我喝醉了,没发挥出我的实力。!\" 虞萦皎跺脚。
\"后来你酒醒了,抱着她的大腿哭得鼻涕横流,说 ' 二姐的披风比暖炉还暖和 '。\" 苏芙笙拾起药罐,罐底还刻着虞萦绛去年边塞带回的狼毫字迹:\"小女贼再偷酒,打断腿骨喂狼。\"
\"最离谱的是那年中秋。\" 苏芙笙望着虞萦皎气鼓鼓的脸,\"你非要学长大哥耍九环刀,结果刀环卡在脖子上取不下来,最后是二姐姐用开山斧劈开的...\"
\"她哪里是劈刀,她是冲着我脖子来的啊。\" 虞萦皎的脸涨成番茄色,张牙舞爪的叫嚷着。
正在整理药罐的谢辞闻言指尖一颤。
苏芙笙轻笑一声:“ 二姐姐每次揍完你,总会在你枕头底下塞块酱牛肉。”
“是啊,所以,我还是最喜欢二姐姐了。”虞萦皎想起那个悍妇,心里暖暖的。
“到现在,本宫还忘不了,你边哭边啃肉的样子。有一次三舅妈发现待客的肉少了一盘,在你床头发现,又把你揍了一顿。”
“是啊,我娘揍我的时候,二姐姐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过来帮我解释一句。”刚刚的温情瞬间又变成愤怒:“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二姐姐了。”
“对不起,虽然你很可怜,但是本宫真的很想笑。”
苏芙笙指尖按住发颤的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茜色宫裙因笑颤泛起涟漪,像春池里投了颗碎玉。
桃蹊和绿柳垂着头憋笑,把伤心的事都想了个遍,还是忍不住。
\"笙笙!\"虞萦皎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兽般扑过来,\"不许笑!\"
苏芙笙转身就跑,茜色裙摆扫过满地梨花。
“别跑!”
“本宫不是你,站着让二姐姐打!”她的笑声惊起树上的白头翁,翅膀扑棱间又撒下几片落英。
“啊,不要再提酱牛肉了。”虞萦皎的威胁混着恼羞,却在苏芙笙的笑声里碎成了春日的风。
谢辞望着两人追逐的身影,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梨花香。
他望着远处打闹的两个身影,忽然觉得这满室药香里,竟多出了几分他从未敢奢望的人间烟火气。
而他站在阴影里,看着她眼里跳动的光,那是他永远无法触碰的鲜活。
暮春的朱雀大街被黄土新垫过,车轮碾过只留浅淡痕迹。
苏芙笙的金鸾驾行至虞府门前时,三十六名羽林卫分列两侧,玄色铠甲映着日影,将朱漆大门衬得愈发庄重。
管家领着八十名仆役跪地相迎,青石板上跪出整整齐齐的雁翎阵。
\"恭迎笙妃娘娘归府!\" 声浪掀得檐角铜铃轻颤,谢辞的马车被迫停在两丈开外。
他隔着车窗望去,苏芙笙的茜色宫裙拂过车辇台阶,十二名捧炉宫娥紧随其后,袖中沉水香混着梨花,在府门前织成绵密的香雾。
虞老太君一身赤金缠枝纹裙,头戴九翟银冠,端坐不住,亲自扶着那朱漆门柱等候。
见得苏芙笙归来,面上慈祥笑意更增几分,眼中不禁透出几丝湿润。
开口时,声音既温柔又激动:“总算把娘娘给盼来了!晨间那秦公公快马加鞭送了信儿来,老身这心里仿佛吃了蜜似的,只忙不迭开始准备,生怕怠慢了娘娘回府的这份喜庆。”
苏芙笙微微含笑,弯身扶起虞老太君,轻声道:“外祖母快请起。”话语间含着无尽温情,恰如春风拂过庭前新柳。
御林军金盔银铠,腰间佩刀折射出冷冷寒光,让虞府仆役们脊背绷得更直,
众人却不知那暗处影卫队长墨蓝正轻若无声地落在房檐。
此时,谢辞的马车得令靠近,那绯红色官袍方露,便见虞府大管事疾步上前,意欲引导:“谢大人请随小人走侧门……”
话音未落,便被老太君凌厉的眼神截了去:“糊涂东西!谢大人为皎丫头的夫君,自然该走正门。”
虞萦皎则立于虞老太君一侧,与苏芙笙左右相扶,缓缓进得虞府,恍如一幅人间温暖图。
及至影壁前,老太君驻足,笑指那上书的百子图,“娘娘请看,陛下龙恩深厚,娘娘定能早生贵子。”
苏芙笙听言,只觉心中微叹,轻声答:“外祖母。”
她心中虽隐隐不解一年多未曾有孕,但也觉这般尚好。毕竟近闻那云贵妃的小皇子都未能保全,难免心生戚然。若她有了身孕而复失,那痛楚不堪设想。
心绪虽如百转千回,但面上却依旧是那温柔恬静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