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极。”
云思雨语气轻飘飘，突然折断一支旁边探过来的垂枝海棠，花汁染红指尖，仿佛是在岔开话题：
“柳三公子不知，我向来痴迷海棠。都说柳三公子才华横溢，小女不才，想请教柳三公子可识得西府海棠与垂丝海棠的区别？”
柳承望被问得一愣，他向来鄙夷花草之道，此刻竟答不出半句。
郑凌波见状轻笑一声：“垂丝海棠花梗细长如美人垂泪，西府海棠花苞朱红若胭脂点雪。柳三公子一心只读圣贤书，分不清北地花木也是常情。”
贵女中忽有人轻笑：“我怎么听闻柳家别院种着三十八株南疆朱槿，柳三公子既不懂花木，那朱槿想来原是为红颜知己所植？”
柳承望瞳孔骤缩。
红颜知己说的大概是欣儿。
但实际上别院住着的人并不是欣儿，喜欢朱瑾的也并不是欣儿，而是父亲的外室。
因着杨玉燕性子刻薄，柳父又好名声，家中只有一位妾室，还是杨玉燕身边侍女后来开脸的，见了杨玉燕如同老鼠见了猫儿，除了开脸那天，柳父根本见都没有见过的。
后来便在别院养了外室。
柳承望无意间发现，却并不为杨玉燕生气。同是男人，他反而很能理解父亲。
杨玉燕虽然对他们极好，充满慈母情怀，但以一个男人的角度而言，柳承望不得不承认母亲已经年老色衰，确实没有半点儿身为女性的吸引力。
所以他并未劝诫父亲，反而在父亲的请求下，假借欣儿之名，认下了别院。
反正他未娶妻，别人提起来也不过说他一句少年风流。
柳承望此刻恐惧的是，这几人此刻故意提起这事，到底知不知情。
——到底说的只是欣儿，还是其实说的父亲外室？
他张口，欲言又止，却见郑凌波和云思雨相视一笑：
“此前竟不知云姑娘痴迷海棠，若得空不妨移步后园，将军府后园有垂丝海棠成林，正愁无人品鉴。”
云思雨眼睛倏然亮起，起身时腰间玉佩叮啷作响。柳承望眼睁睁看着贵女们如穿花蝴蝶一般远去，徒留满地凌乱茶点。
“郑凌波！”
柳承望脸色一时狰狞起来，一把扯住她身后的披帛便要开口，不想突然有人从外间狼狈冲过来：
“公子不好了！”
柳承望一怔，那小厮气都喘不匀，就对着柳承望急促说道：“有要事需得公子快些回府！”
柳承望不耐道：“有何要事？就急在这一时半刻？”
小厮跺跺脚，偷摸看了郑凌波一眼。
柳承望这会儿本来就被郑凌波三两句刺的羞恼，立刻发现了小厮的动作，不悦斥责道：“有事就说！乱看什么？”
小厮余光里见其他姑娘们都在远处站着，这里就只有柳承望和郑凌波在，想了想，按郑姑娘对自家公子的心，也不算家丑外扬，就是不知道郑姑娘听了是个什么心情。
于是一咬牙道：
“欣儿姑娘查出身孕被夫人发现，夫人大怒，要将欣儿姑娘打发出去，公子快回去看看吧！”
柳承望认出这是留在外院的侍从，听明白了他的话，不由得浑身僵硬。
满园花树无风自动，郑凌波抚平披帛上被柳承望拽出来的褶皱，微微一笑：“柳家清贵门风，果然不同凡响。”
柳承望有些意外她的平静，但也因这话面皮涨红：“你！”
郑凌波嗤笑一声，很快转头跟上前面几个停在那里等她的姑娘们的步伐。
云思雨果真对海棠爱的深沉，一见着满园海棠便目光痴迷，看向郑凌波的眼神一时间都柔和起来：
“我就知道此前流言纷纷，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今日我一看郑姑娘就觉得亲切。”
她毫不见外拉住郑凌波的手腕，表情恳切：“郑姑娘若是不弃，思雨愿在此与卿结为金兰，此后同甘共苦……”
郑凌波：“……”
倒也不必如此。
她知道云思雨此刻只是情绪激动了些，才有这一说，因此也没顺着这话说下去，只含笑道：“云姑娘直爽可爱，可要羞煞凌波了。”
目光流转间，一簇海棠花被清风摇落，郑凌波倏尔一笑：“瞧，起风了，真美啊。”
云思雨一怔，很快松了手转移了注意力。
这关系到底是扯上了。
送走一群莺莺燕燕的贵女们，郑凌波难得有些疲惫。
虽然今日的发展都按照她的想法进行了，但其实她也并不是很确定云思雨痴迷海棠一事是否有夸大其词，这其中也难免有赌的成分。
索性现在看着不负她所望。
她又累，又感觉有点儿轻松，不由得靠在胡同墙边缓了缓，正准备走时，就见一人影在角落里站着，正仰头望着将军府围墙内探出来的一支海棠。
郑凌波怔了一下。
“容……微月？”
容逸隐隐听到郑凌波的声音，猛然看过来，见竟然真的是她，神色不觉有些诧异，但他很快收敛了神色，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郑姑娘。”
郑凌波感觉有些奇怪，走过去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她脑子下意识就联想到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要让火短时间将整个将军府燃尽并不容易，因此放火人必然不会只有一个，而且还要相当熟悉将军府的布局，知道哪里容易烧起来，知道什么时间防备最松……
思绪万千，郑凌波心提起一瞬间，就见容逸有些羞涩的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小声道：“听闻郑姑娘今日生辰，我……”
他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朝着郑凌波看过来，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墨色的盒子，道：“听闻郑姑娘喜暖玉，逸凑巧得了一块儿上好的暖玉胚子，权当恭贺郑姑娘生辰。”
郑凌波：“……”
她有些吃惊，也有些好笑。
不知道容逸从哪里打听来的自己喜欢暖玉，但她长这么大确实没见过谁送人礼物只送个玉石胚子的。
容逸见她不接，有点儿着急：
“逸不知郑姑娘喜好，原想让艺人设计，又怕不合姑娘心意，不如这一整块暖玉，可尽姑娘心情随意打出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