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咸腥味漫过码头，晨光点亮了大海，却穿不透黏菌的雾，让天空、大海与远处城市全部笼罩在一团灰蒙蒙之中。
“这是什么鬼天气？”赵大海抱怨着跳下渡轮，不小心踩碎了一颗拳头大的莓子。
鲜红色的汁水渐出来，在蜂鸟快递的工装裤上慢慢晕开，就像一滩干涸的血。
“艹，浪费了，感觉应该能吃。”
“我劝你最好别乱吃东西。”跟在后面的王珊珊皱了皱眉，黏到发咸的空气好像糊在了嗓子眼，引得她一阵咳嗽，“咳咳。那是变异的冬青果，有毒的，以前吃了会头晕腹泻，现在鬼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赵大海脸色一僵，赶紧从烂果子旁边移开，随手从粗如蟒蛇的藤蔓上揪了片蒲扇一样大的叶子，在裤腿上用力擦了擦，生怕有毒的汁水渗进皮肤。
王珊珊默默叹了一口气，舔了舔开裂的嘴唇，朝着岸上越发茂密的灌木群走去。
昨晚，几根变异藤蔓钻透了船上的水箱，等发现的时候，淡水已经全部流干了。
今天早晨，船上的人分成了30几组外出寻找淡水。
王珊珊和赵大海抽签分到了一组，同行的还有一个不太爱说话、没什么存在感的男学生，名叫李浩宇。
三个人翻过盘结成小丘的树根，钻过密密匝匝的灌木林。
终于离开码头了，迎面出现的不是熟悉的城市，而是令人透不过气的压抑——被野草掩埋的公路对面，三十几层高的写字楼正被几棵大树缓慢绞杀，玻璃的碎片挂在藤蔓与枝条间，就像巨兽牙齿缝里的碎骨渣。
赵大海咽了口唾沫，才离开渡轮不到两百米的，工服的后背已经洇出了汗渍。
“艹，这特么比以前送快递都难熬，早知道昨晚就应该把那瓶矿泉水留着。”
“或者，就不应该赶走常乐，而是跟着他一起走。”王珊珊轻声嘟囔着。
并不是有意要怼赵大海，只是离开了渡轮，她就莫名其妙开始后悔，越想越觉得昨晚的事情太过诡异了。所有人就像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一样，跟着不知谁的声音一起声讨常乐，完全就是一群没脑子的“乌合之众”。
当然，她也清楚自己并没资格批评其他人，因为昨晚，她也是“乌合之众”的一员。
赵大海不屑地嗤了一声，“跟他一起走？我宁愿睡集装箱，起码海上没有比大象都大的蚊子。”
话音未落，一片巨大的阴影快速在地面掠过。
赵大海被吓得一缩脖，急忙躲到一人高的草叶下面，探出半张脸看向空中。
刚刚飞过去的是一只蜻蜓，脚上似乎抓着一条……比人还大的龙虾。
像是为自己的话找到了有力的佐证，赵大海用力指着天空，表情狰狞地冲着王珊珊低声吼着：“看见了吧，虫子根本没死绝，要是昨晚我们都跟常乐一起走了，现在早就变成蜻蜓粑粑了。”
王珊珊没有反驳，她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正确的。
或许，这就是“乌合之众”的成因。
在绿色的废墟中搜寻了几个小时，眼看着天到正午，三个人已累得口干舌燥。
水没有找到，只发现了几盒罐头，还是发霉的。
空气的湿度太高了，阴影下的霉菌一簇簇一团团向外冒着，仿佛有意要销毁一切末日之前人类生产的食物。
“真他妈艹了！”赵大海暴躁地挥着胳膊，手里的菜刀砍在一根草茎上，却像砍中了一棵树，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突然，一阵香气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香味冲散了空气中的霉臭，让浑浊的瞳孔骤然一亮。
“你们闻到了吗？好像有一股香味！”
王珊珊用力点了点头。
她也闻到了，不是果香味，也不是自然界的草木香，而是一种……一种久违的饭菜香。
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的李浩宇偷偷吸了下口水，试探着轻声发言：“咱们，去看看？”
赵大海和王珊珊也对望了一眼，喉咙剧烈滚动了一下。
有人在做饭！
虽然末日降临只过了三天，但在他们看来，时间好像过了三年，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正经一餐了，只是闻到了饭菜香，就有点神志不清了。
“等等！别是什么陷阱吧？”赵大海给了自己一巴掌，想让大脑清醒一些，但身体却诚实地循着香味走了过去。
绕过了一片花丛，抬起头已经可以看到那高耸入云的巨大虫巢了。
只是虫巢附近已经看不到成群结队的蚂蚁了，空中也没有了铺天盖地的蚊蝇，似乎这里真的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闻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的香气，赵大海的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巨大声音。
“我……我可不是馋了！我只是想过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是不是准备进攻我们！”用严肃的口吻给自己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或许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赵大海又补充说：“万一，他们吃的是人呢！”
这话并不好笑。
王珊珊本来还想揶揄几句，却因为听到“吃人”两个字，而收住了话头。
当食物匮乏到一定程度，人真的会变成同类相食的怪物。
三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压抑，但这反而让赵大海感觉舒服了。
紧紧攥了攥手里的菜刀，他弓着腰，压低声音说：“脚步放轻，尽量别出声，我们过去瞧瞧。”
王珊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再一次于潜移默化之中，成了这三人小团体里的乌合之众。
绕了大半圈……
“像这种新杀的食材，已经足够新鲜了，根本不需要焯水，挑掉虾线洗干净，直接下锅。”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听得三人一怔。
继续向前走，发现虫巢北侧的巨壁地步开了一扇门，门口清出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地。十几口不锈钢锅悬空架着，下面没有炉具，而是一个个燃烧的火焰符印。旁边一口像澡盆一样大的炒锅前，周广智正扎着围裙翻炒着比篮球还大的龙虾肉，地上半人长的虾壳已经堆成了小山。
抓了一把葱花，撒进冒热气的铁锅里，再来一把椒盐，双手抓住锅边，加大火焰符咒的威能。
白嫩的龙虾肉球在铁锅里翻腾着，混着锅气，浓香四溢。
空地外面，三个人全都看直了眼，不约而同地吸了吸口水。
“用内力炒出来的椒盐龙虾，出锅啦！”周广智咧着嘴，手背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喜滋滋地对身后的徒弟朗声说：“去喊人，开饭了。”
“诶！”徒弟声音爽朗，吸溜着口水跑进了虫巢。
没一会儿，百十来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围坐在空地架起的餐桌边，开始享用丰盛至极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