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幢幢临祭坛,古言低唱破夜阑。
残碑一线生机现,生死玄机秘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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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嚓——”
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衣袍摩擦岩壁的声响,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沈青临和阮白釉的耳中。那声音并非来自他们先前进入的通道,而是从洞窟深处的另一条岔道传来,仿佛有无数条毒蛇正沿着冰冷的石壁蜿蜒游弋,带着森然的寒意,直逼人心。
紧接着,那低沉的、仿佛从亘古洪荒中飘来的吟哦声也愈发清晰。那不是任何一种他们已知的语言,音节古怪而拗口,充满了原始的、野性的力量,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带着无形的钩爪,要将人的灵魂拖入无边的黑暗。
“他们真的来了!”阮白釉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随身携带的解剖刀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感受到那股随着吟哦声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青临的反应更快,他一把拉住阮白釉,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将自己完全隐匿于入口处那片更深的阴影之中。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住那条岔道口。
幽蓝的灵火在洞窟中摇曳,光影变幻,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谲的色彩。
片刻之后,几个模糊的黑影率先从岔道口晃出。
一共五人。
他们皆身着与壁画中一般无二的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深深垂下,遮蔽了所有的面容,只留下幽深的阴影。他们手中并未持有任何照明工具,却仿佛能在黑暗中视物,行动间带着一种诡异的协调与沉默。为首的一人,身形略显高大,袍角绣着暗金色的复杂纹路,在幽蓝火光下隐隐流动,不似凡品。他每走一步,袍袖间便会散逸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那雾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与腐朽混合的气味,令人闻之欲呕。
“是薪火兄弟会的核心成员。”沈青临在阮白釉耳边用气声道,他的心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而微微加速,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他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前在雾港市遇到的那些外围教徒要强大和邪恶得多。
那五人并未在入口处停留,径直走向洞窟中央的祭坛。他们的脚步轻盈得如同鬼魅,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只有那持续不断的古老吟哦声在洞窟中回荡,越来越响,仿佛要唤醒沉睡在此地的某种恐怖存在。
当他们走过沈青临和阮白釉藏身的岩壁附近时,一股浓烈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阮白釉甚至能闻到他们袍服上沾染的,如同陈年墓土般的潮湿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
沈青临则紧紧握着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与警示。他能感觉到阮白釉身体的轻微颤抖,那是人类面对未知与强大邪恶时最本能的恐惧,但他更知道,此刻的阮白釉,内心的坚韧远超常人。
幸运的是,那五人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径直走到了祭坛边。为首那名袍角绣有暗金色纹路的黑袍人,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的手指干瘦修长,如同鹰爪,指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他对着祭坛中央那套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骨瓷,用那古老的语言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祭坛上的骨瓷,仿佛回应他的呼唤一般,其上的幽绿光芒骤然大盛,那股邪恶的气息也随之暴涨,几乎要凝成实质。洞窟内的幽蓝灵火也跳动得更加疯狂,将壁画上那些扭曲的人形和狰狞的怪物映照得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会从墙壁上挣脱出来。
沈青临和阮白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知道,仪式恐怕就要开始了。
那五名黑袍人,开始围绕着祭坛缓缓踱步,他们的步伐与壁画中那些黑袍人的动作惊人地相似,遵循着某种特定的顺序和节奏。他们脚下的地面,果然也隐约浮现出与祭坛地面相似的法阵纹路,随着他们的走动,那些纹路也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幽光。
“他们在激活法阵。”阮白釉低声道,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黑袍人的脚下,以及他们与法阵节点的对应关系上。
沈青临的视线则在祭坛、黑袍人以及那幅巨大的壁画之间来回扫视,脑海中飞速运转。他清晰地记得壁画上那个动作迟滞、脚下符文不稳定的黑袍人。现在,他要找到现实中对应的那个“薄弱点”。
然而,眼前的五个黑袍人,动作整齐划一,神情(虽然看不见脸)也透着同样的狂热与虔诚,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出谁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难道壁画只是预示,并非完全一致?”沈青临心中闪过一丝焦躁。如果找不到那个薄弱点,他们贸然出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为首的那名黑袍人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个特定的法阵节点上,高高举起了双手,口中的吟哦声陡然变得高亢而尖锐。其余四人也随之在他身后依次停下,各自占据了一个节点,摆出了与壁画中几乎完全一致的姿势。
幽蓝的灵火映照下,沈青临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
站在队列末尾,也就是离他们藏身之处相对较近的一个黑袍人,在他高举双臂的瞬间,左手手腕不自然地轻微抖动了一下,幅度极小,若非沈青临一直全神贯注地观察,几乎无法察觉。而且,他脚下对应的法阵节点上,那本应稳定亮起的符文,此刻正以一种微弱的、不规律的频率在闪烁,正如壁画中所描绘的那样!
“白釉,看到最后那个人了吗?他脚下的符文!”沈青临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阮白釉早已注意到了,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没错,就是他!和壁画上一样,他的符文不稳,动作也有一丝不协调。”
“机会!”沈青临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仪式完全启动,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他准备有所行动的刹那,异变陡生!
为首的那名黑袍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那兜帽下幽深的黑暗,直直地“看”向了沈青临和阮白釉藏身的方向!
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利箭,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狠狠刺向他们。
“被发现了!”阮白釉心中一凛。
沈青临暗道一声不好,对方的感知远比他预料的要敏锐。他立刻做出判断,此时冲出去攻击那个薄弱点已经来不及,反而会成为活靶子。
“退!”他低喝一声,拉着阮白釉,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他们来时的那条狭窄通道退去。
“休想逃!”一声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吼,从那为首的黑袍人口中发出,他用的竟是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
随着他的嘶吼,两名黑袍人立刻脱离了队列,化作两道黑影,闪电般朝着沈青临他们追来。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袍袖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得远处的幽蓝灵火都摇晃不定。
沈青临和阮白釉在狭窄的通道中疾奔,身后的脚步声和破风声越来越近。
“这样下去会被追上!”阮白釉喘息着道,她的体力虽然不错,但在这种生死追逐中,还是显得有些吃力。
沈青临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通道两侧。这条通道并非笔直,而是有着不少弯道和凸起的岩石。他脑中灵光一闪,拉着阮白釉躲进一个岩石拐角后的凹陷处,同时低声道:“屏息!”
两人刚刚藏好,那两道黑影便风驰电掣般地从拐角处掠过,带起的腥风几乎刮到他们的脸颊。
听着脚步声远去,沈青临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对方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并未逃远。
“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阮白釉的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祭坛那边,仪式还在继续,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
沈青临点了点头,他看向祭坛的方向,虽然被岩壁遮挡,但他能感觉到那股邪恶能量的波动正在持续增强。时间不多了。
“刚才那两个追兵离开后,祭坛那边只剩下三个人,包括那个首领和那个‘薄弱点’。”沈青临迅速分析道,“如果我们能绕回去,出其不意地攻击那个薄弱点……”
“但怎么绕回去?他们肯定会守住这条通道。”阮白釉蹙眉。
沈青临的目光在昏暗的岩壁上逡巡,忽然,他注意到在他们藏身的凹陷处旁,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似乎有些松动。他伸手推了推,那岩石竟然向内凹陷了几分,露出一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缝隙!
“这里!”沈青临眼中一亮。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
他们小心翼翼地挤过那道缝隙,里面是一条更加狭窄、更加黑暗的天然裂隙,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湿气。
“小心脚下。”沈青临走在前面,凭借着微弱的光感和对环境的敏锐感知探路。
这条裂隙似乎是天然形成的,七拐八绕,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忽然透来一丝微弱的幽蓝光芒。
“好像快到头了。”阮白釉轻声道。
沈青临放慢脚步,更加谨慎。当他们靠近出口时,发现这里竟然是洞窟主厅的另一侧,距离祭坛比他们之前藏身的入口还要近一些,但位置更加隐蔽,被几块巨大的钟乳石柱巧妙地遮挡着。
从这里,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祭坛上的情景。
那两名追出去的黑袍人已经返回,正有些懊恼地向为首者低声汇报着什么。为首的黑袍人冷哼一声,似乎并未过多责怪,只是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祭坛。
仪式仍在继续,那名“薄弱点”黑袍人依旧站在队列末尾,他脚下的符文闪烁得似乎更加不稳定了。
“机会还在。”沈青临低声道。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祭坛边缘,靠近他们这个方向的一块地面。那里,因为之前黑袍人的走动和法阵光芒的映照,显露出一块与其他地面颜色略有不同的石板。石板的一角残破不堪,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痕迹。
“那是什么?”沈青临心中一动。
他示意阮白釉戒备,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慢慢靠近那块石板。
石板大半被尘土和碎石掩盖,沈青临轻轻拂去表面的遮掩物,露出了石板的真容。
这是一块残破的石碑,材质与洞窟的岩石截然不同,似乎是一种青黑色的玄武岩,表面布满了岁月的刻痕。石碑上,赫然刻着一些古老而扭曲的文字和符号!
“这些符号……”沈青临的呼吸陡然一滞,他认出来了!这些符号,与他之前在老宅地下室发现的羊皮卷上,以及从那枚青铜鱼符中解读出的“玄纹密码”,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甚至有几个符号是完全一致的!
“白釉,快来看!”沈青临压抑着激动,低声呼唤。
阮白釉立刻警惕地观察了一下祭坛方向的动静,确认那些黑袍人依旧专注于仪式,才悄无声息地来到沈青临身边。
当她看到石碑上的文字和符号时,也吃了一惊:“这……这和我们之前破解的玄纹有关联!”
“没错,”沈青临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块石碑,很可能记录着关于这个祭坛,或者这个仪式的关键信息!”
两人立刻投入到对石碑文字的解读中。这些古老的文字比玄纹密码更加复杂和晦涩,许多符号都残缺不全,给解读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沈青临凭借着对古文字和符号学的深厚功底,结合之前破解玄纹的经验,一个一个地辨识、推敲。阮白釉则以她法医学的严谨逻辑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从符号的排列组合、出现的频率等方面进行分析,辅助沈青临进行校对和验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祭坛上那股邪恶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幽绿的光芒几乎要将整个洞窟吞噬。黑袍人的吟哦声也达到了一个高峰,仿佛在呼唤着某个恐怖存在的降临。
沈青临和阮白釉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幽湖之心,血月为媒,启……魂之门……唯……’这个字看不清了,‘……钥……可……锁……’后面也断了。”沈青临指着石碑上的一段文字,眉头紧锁。
“‘启魂之门’,他们果然是要打开某种连接冥府或者异界的大门!”阮白釉脸色凝重,“‘血月为媒’,指的应该就是三天后的血月。那‘钥’是什么意思?钥匙?”
“很有可能!”沈青临的目光在“钥”字和后面那个模糊的“锁”字上来回移动,“‘唯……钥……可……锁……’,难道是说,只有一把钥匙,可以锁住这个魂之门,或者说,阻止这个仪式?”
“一把神秘的钥匙……”阮白釉喃喃道,“如果这把钥匙真的存在,它会在哪里?”
沈青临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闪烁不定的祭坛,以及祭坛上那套散发着无尽邪气的骨瓷。他的脑海中,壁画、法阵、黑袍人、骨瓷、石碑上的文字,无数线索交织在一起,试图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图景。
“石碑上提到了‘幽湖之心’,”沈青临沉声道,“这个祭坛就建在幽湖之下,会不会这把钥匙,就藏在这祭坛周围,甚至……就在祭坛之上?”
阮白釉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如果钥匙是阻止仪式的关键,薪火兄弟会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它的存在。他们要么已经掌控了它,要么就是它被隐藏得极好,他们也还没找到。”
“从他们急于举行仪式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沈青临断然道,“如果他们已经掌控了一切,就不会如此依赖血月的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们必须找到这把钥匙!这可能是我们阻止诅咒,阻止这场末日仪式的唯一希望!”
就在此时,祭坛方向,为首的黑袍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尖厉的啸叫,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岩层,引得整个洞窟都微微震颤起来。祭坛上的骨瓷,其上的幽绿光芒猛地收缩,随即又如心脏般搏动起来,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更加强大的邪能。
“仪式进入关键阶段了!”阮白釉脸色一变。
沈青临看了一眼那块残破的石碑,又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祭坛,以及那五个沉浸在狂热仪式中的黑袍人,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白釉,我们分头行动。”他低声而急促地说道,“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想办法靠近那个‘薄弱点’的黑袍人,干扰他,破坏法阵的完整性。同时,留意祭坛周围,特别是骨瓷附近,看看有没有类似钥匙的东西,或者能够安放钥匙的凹槽、机关!”
“太危险了!”阮白釉立刻反对,“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相信我。”沈青临的眼神坚定不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记住,我们的目标是钥匙,以及破坏仪式。不要恋战,一旦得手,立刻想办法脱身!”
他知道这个计划充满了风险,但他更知道,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那块石碑的出现,无疑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而那把神秘的钥匙,便是他们能否抓住这道曙光的关键。
幽湖之底,邪恶祭坛之上,血色序幕已然拉开。而沈青临和阮白釉,这对古董鉴定师与法医的奇特组合,即将在绝境之中,为了那一线生机,与时间赛跑,与邪恶共舞。
那把神秘的钥匙,究竟藏在何处?它又能否真的锁住这即将开启的灾厄之门?
一切,都还是未知。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