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压得黑风寨的残垣喘不过气。沈清辞蹲在寨门的断柱旁，指尖抚过柱上深可见骨的爪痕——那是三天前“蚀骨兽”留下的印记。二十七个平民被这头凶兽撕成了碎片，其中还有刚满七岁的孩童，碎骨混着凝固的血嵌在石缝里，连最老道的仵作都不忍细看。
“找到了。”杨辰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带着冰碴子似的寒意。他手里拎着个挣扎的黑影，是蚀骨兽的驯养者黑煞。这汉子被归墟剑的剑气钉穿了肩膀，血顺着指缝淌在地上，在雾气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放开我！”黑煞啐了口血沫，眼里满是疯狂，“不过是些贱民，死了又如何？我家主子很快就会踏平你们这破地方，到时候你们连骨头都剩不下！”
沈清辞站起身，引月佩在掌心流转着银辉。她走到黑煞面前，声音轻得像雾，却带着穿骨的冷：“上个月在青风镇，你让蚀骨兽活撕了王家三口；半个月前在流沙河，你看着它啃食逃难的妇人；三天前，你为了逼问‘冥火石’的下落，让它当着孩子的面撕碎了他们的母亲。”
每说一句，银辉就往黑煞身上缠紧一分，勒得他骨头咯吱作响。
“你说他们是贱民？”沈清辞突然提高声音，引月佩的光芒刺得黑煞睁不开眼，“那你是什么？驱使凶兽残杀无辜的败类，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黑煞疼得浑身抽搐，却还在狂笑：“有本事杀了我！我主子‘血屠’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老人家的‘千尸阵’已经练成，到时候……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杨辰不知何时拔出了归墟剑，金红色的剑气精准地挑断了黑煞的舌筋。他蹲下身，剑刃贴着黑煞的喉咙：“血屠在哪？”
黑煞嗬嗬地怪响，眼里却依旧是挑衅的凶光。沈清辞突然看向寨门方向，雾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二十多个披麻戴孝的身影缓缓走来——他们是青风镇、流沙河和黑风寨的幸存者，手里都攥着家伙：砍柴刀、铁镐、甚至还有磨尖的竹矛。
“杨统领，”领头的王老汉拄着根缠着白布的拐杖，拐杖头是用儿子的断剑熔铸的，“按寨规，该让他尝尝蚀骨兽的滋味。”
黑煞的瞳孔猛地收缩，疯狂地摇头，冷汗混着血从额头滚落。
杨辰站起身，归墟剑指向远处的囚笼——那里关着被制服的蚀骨兽，此刻正焦躁地扒着栏杆。“你用它杀了多少人，今天就让它一口口把你啃干净。”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围观的玄铁卫都脊背发凉，“这叫以牙还牙。”
玄铁卫拉开囚笼，蚀骨兽低吼着扑向黑煞。这一次，它没有立刻下死口，而是像玩猎物似的，先咬断了黑煞的脚筋，再撕开他的手腕，让他在剧痛中清醒地感受死亡的逼近。黑煞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最后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眼里的疯狂被极致的恐惧取代。
王老汉闭上眼睛，拐杖重重顿在地上——那是他儿子最喜欢的剑，此刻终于替主人讨回了公道。
“血屠在哪？”沈清辞再次发问，银辉扫过黑煞的脸。剧痛中的黑煞终于崩溃，用还能活动的手指指向西北方：“黑……黑风谷……千尸阵……”
蚀骨兽的咆哮声吞没了他最后的话语。
黎明时分，黑风谷的雾气更浓了，浓得像化不开的血。谷口立着块巨大的黑石，上面用鲜血写着“千尸阵”三个大字，字缝里还嵌着碎骨。杨辰让玄铁卫护住平民，独自提着归墟剑走进谷中，沈清辞紧随其后，引月佩在她掌心亮得像颗小太阳。
谷内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有平民，有玄铁卫，甚至还有孩童。这些尸体被铁钉钉在木桩上，摆出诡异的阵型，每具尸体的眉心都插着黑色的符篆，怨气像实质的黑丝缠绕在半空，连阳光都穿不透。
“杨辰！”血屠的声音从尸阵中央传来，这是个穿着血色长袍的老者，手里拄着根用人骨打磨的拐杖，“你毁我护法，破我好事，胆子不小。”
“用无辜者的尸体布阵，不怕遭天谴？”杨辰的归墟剑嗡嗡作响，金红色的剑气撕裂怨气，“这些人，你欠了他们多少血债，今天都得还回来。”
“还？”血屠狂笑起来，拐杖一顿，尸阵突然动了。那些尸体睁开空洞的眼睛，伸直僵硬的手臂，朝着杨辰扑来，“我这千尸阵，用了九百九十九条人命炼就，你能破得了吗？有本事，你就把他们全砍碎！”
他笑得越发癫狂：“看看这些尸体，有你认识的吧？青风镇的李木匠，流沙河的张寡妇，还有黑风寨的王小子……你敢下手吗？哈哈哈！”
杨辰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李木匠曾给他修过剑鞘，张寡妇送过他亲手做的饼，王小子还缠着他学过剑法。归墟剑的剑气在他掌心翻腾，却迟迟没有落下。
“不敢了？”血屠得意地大笑，“你不是要以牙还牙吗？来啊！”
沈清辞突然上前一步，引月佩的银辉洒在最近的一具尸体上。那是个孩童的尸体，银辉流过他眉心的符篆，符篆瞬间化为灰烬，孩童的眼睛恢复了平静，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怨气是因符篆而起，”沈清辞轻声说，“他们不是要伤害我们，是被操控的受害者。”她的银辉像温柔的水流，流过一具具尸体，符篆接连碎裂，怨气随之消散，“我们要还的，不是毁掉他们，是解脱他们。”
杨辰看着那些恢复安宁的面容，深吸一口气。归墟剑的剑气变了，不再是撕裂，而是包裹。金红色的光芒笼罩住尸体，将那些铁钉和符篆的残片一一剥离，让他们得以完整地“躺下”。
“不可能！”血屠尖叫着，拐杖重重砸向地面，“我的阵！”
“你的阵，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本就该碎。”杨辰的剑气终于指向血屠，“现在，轮到你了。”
血屠挥舞着拐杖迎战，人骨拐杖上冒出黑色的火焰，却被归墟剑的金焰瞬间吞噬。两人在尸阵中激战，血屠的黑火不断伤及周围的尸体，杨辰却始终护着那些无辜者的遗骸，剑气精准地避开每一具尸体，只朝着血屠猛攻。
“你这是自缚手脚！”血屠怒吼着，拐杖刺穿了杨辰的手臂，黑血顺着伤口蔓延，“受死吧！”
就在拐杖即将刺中杨辰心口时，沈清辞的银辉突然缠住了血屠的脖子。那些被解脱的尸体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汇入银辉之中，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死死掐住了血屠的喉咙。
“这是……九百九十九条冤魂的力量？”血屠的脸涨成紫色，“不可能……他们怎么会帮你？”
“因为我们还他们清白，替他们复仇。”沈清辞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欠他们的，现在用你的命来还。”
白光和金焰同时爆发，将血屠包裹其中。他的惨叫声被光芒吞没，连骨头都化作了飞灰，只有那根人骨拐杖落在地上，很快也化为粉末。
谷中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终于照了进来，落在那些被妥善安放的尸体上。杨辰捂着流血的手臂，看着沈清辞用银辉净化着谷中的血迹，突然明白“以牙还牙”不是简单的杀戮，而是让作恶者尝到受害者曾承受的痛苦，让冤屈得以昭雪，让正义得以伸张。
沈清辞走到他身边，用银辉止住他的伤口：“疼吗？”
杨辰摇摇头，看向谷外等待的平民：“不疼，因为他们可以安息了。”
远处，王老汉和幸存者们朝着谷内深深鞠躬，晨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层金色的铠甲。那些逝去的生命，终究在血债血偿的正义里，获得了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