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山雾未散。
叶徽跪坐在三清殿的蒲团上,道观特有的香火味萦绕在鼻尖。这是他连续第七天来青霄观早课,不为修道,只为借这方清净地压制体内躁动的气血——自从那夜铜镜照出前世面容后,每逢月圆便会咳血。
\"铛——\"
值殿道士敲响云板,稀疏的几位香客纷纷跪正。叶徽却突然睁开眼,目光如电射向供桌右侧那口青铜磬。方才云板响时,他分明看见磬身无风自动。
\"居士,请静心。\"身旁白发老道低声道。
叶徽不动声色地掐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卯时初刻的晨光穿过殿门,恰落在铜磬表面,那团光斑像活物般蠕动着。他喉咙发痒,又强压下咳血的冲动。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诵经声刚起,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齐齐暗了一瞬。叶徽后背汗毛倒竖,体内蛰伏的先天之气突然沸腾——就像前世肺病发作前那种灼烧感,但这次热流竟是顺着任脉直冲百会穴。
\"铛!\"
铜磬毫无征兆地自鸣。声浪在殿内炸开,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老道士的拂尘啪嗒落地,香客们惊恐四望。
叶徽却盯着磬身上浮现的纹路——那根本不是装饰的云纹,而是用微雕技法刻满的《黄庭经》!且是魏晋时期的古隶体,与他前世书房那卷失传的《黄庭内景经》拓本一模一样。
\"这位居士。\"白发老道颤抖着抓住他的袖口,\"磬乃法器,无故自鸣必有所兆...\"
话音未落,铜磬再次震荡。这次声波如有实质,震得供桌上三清像微微移位。叶徽突然明白过来,猛地扯开衣襟——果然,心口处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的经文,正随磬声明灭闪烁。
\"黄庭内景!\"老道扑通跪下,\"这是祖师尊口授经时才现的异象啊!\"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叶徽却陷入某种玄妙状态,耳畔响起幼时祖父的教诲:\"徽儿,我叶家养生术本出自道门,修到极处可见...\"
\"居士!\"道观住持不知何时已到跟前,双手捧着一卷泛黄的绢布,\"此物在藏经阁沉寂百年,昨夜突然放光。现看来,是等您来取。\"
叶徽接过展开,瞳孔骤缩。绢布上是用朱砂混合金粉绘制的经络图,但与他熟悉的《黄帝内经》不同,图中任督二脉间多出一条金色虚线,旁边小楷标注:\"先天之炁通路,叶氏秘传\"。
铜磬第三次自鸣时,叶徽突然咳出一口黑血。血珠溅在绢布上,竟被迅速吸收,那条金线随之变成暗红色。住持倒吸凉气:\"血祭认主!这是...\"
\"我叶家的东西。\"叶徽抹去嘴角血迹,声音沙哑得可怕。他终于想起为何初见这道观就有熟悉感——前世家庙偏殿的壁画上,分明画着同样的山门格局!
住持突然行大礼叩拜:\"师祖遗训,见金线现世者当奉为观主。青霄观本是您叶氏家庙,同治年间才...\"
\"不可能。\"叶徽猛地站起,脑中闪过族谱记载,\"叶家道观明明在江浙!\"
\"那是掩人耳目的伪址。\"住持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印,\"真正的青霄观随龙脉迁移,您看这印纽——\"
叶徽接过玉印,触到印纽上那个残缺的八卦纹时,前世记忆如洪水破闸:五岁那年,祖父带他夜访某处山庙,在同样的玉印上按下他的手印...
铜磬突然安静下来。晨光中,叶徽看见磬内壁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叶氏子徽,庚午年卯时注籍\"。
正是他的生辰。
\"原来如此。\"叶徽苦笑。难怪自己魂穿后总不自觉寻访道观,这具身体的原主恐怕也是叶家血脉分支,冥冥中自有感应。
住持正要说话,殿外突然传来急促刹车声。三个黑衣人大步闯入,为首者亮出证件:\"宗教事务局例行检查,请配合。\"
叶徽敏锐地注意到,那人目光一直锁住他手中的绢布。住持慌忙起身阻拦,却被一把推开。就在黑衣人即将靠近时,叶徽突然将绢布按在铜磬上——
\"嗡!\"
奇异的共振声中,整座大殿的烛火同时变成青色。黑衣人踉跄后退,面露痛苦。叶徽自己也惊骇不已,他根本没用力,那绢布却像被磁石吸引般紧贴磬身,二者接触处泛起珍珠似的光泽。
\"文物...保护...\"黑衣人挣扎着掏出喷雾剂。
叶徽本能地侧身,衣袖却被溅到几滴。布料瞬间腐蚀出几个小洞——这哪是什么检查,分明是冲着叶家秘术来的强夺!
\"居士快走!\"住持突然掀翻香案挡住来人,\"后院有...\"
爆炸声截断了话语。叶徽抄起铜磬冲出侧门时,看见道观后山腾起黑烟。熟悉的刺鼻味让他浑身发冷:是硝化甘油,民国时暗杀常用的炸药!
山径上落叶沙响,更多脚步声在包抄。叶徽咬牙撕开衬衫,将绢布贴在被黑衣人腐蚀的皮肤上——奇异的是,灼痛感立刻减轻,那些金色经络如活物般渗入他的体内。
\"在那里!\"
厉喝声中,叶徽纵身跃入山涧。下落时他恍惚看见铜磬上经文浮空,排列成祖父常写的那句偈子:\"一点灵光即是符\"。
冰冷的山涧水吞没了他。黑暗中,叶徽感觉有人拽住他的手腕——竟是那个早课时提醒他的白发老道!老人递来一根芦苇管,另一手捏着避水诀,道袍在水中如莲花绽放。
三分钟后,他们在下游溶洞爬出。老道从石缝取出一只桐木匣:\"守了三十年,今日物归原主。\"
匣中是把青铜钥匙,柄部刻着叶家族徽。
\"那些人...\"
\"不是第一次来了。\"老道咳嗽着指向山外,\"自从您演的《雨巷》出现叶家秘传的'踏罡步',他们就盯上了。\"
叶徽握紧钥匙,突然想起电影里那个即兴添加的撑伞转身动作——那根本不是什么艺术创作,而是刻在骨髓里的肌肉记忆!
溶洞深处传来水声,追兵将至。老道突然推他入暗河:\"顺流而下通地铁施工隧道,记住,下次月圆前...\"
石块轰然塌落截断话音。叶徽在激流中死死攥住钥匙,铜磬的余音似乎仍在耳畔回荡。恍惚间,他看见水面上浮现自己倒影——那张脸竟与前世二十五岁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