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洛瑟斯没有接住那只手。
紫眸扫过靳时栖,祂转向另一个方向:
“这个演员,我要带走。”
“绝对不行!”
闾丘楼潞直接从栏杆翻了下来,暗红长袍在空中猎猎作响,声音急切,甚至有些破音。
祂直接拦在舞台中间,上下打量着,生怕维洛瑟斯会硬抢。
靳时栖是祂最为看重的“演员”,祂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个人类拱手让人。
千金不换!
“看在创世星核的份上,其他演员随便您挑!哪怕您要——”
“七天。”
维洛瑟斯打断祂,法杖尖端泛起幽光。
“七天后归还。”
闾丘楼潞张了张嘴,祂盯着维洛瑟斯毫无波动的脸,突然泄气般垮下肩膀,像是认命了。
“七天啊,七天,唉七天啊……那、那好吧,但您还需要答应我一件事,下次的议会,您必须出席,这是交换的条件。”
维洛瑟斯沉默一二后点头,同意了这个要求。
观测者已经缺席议会上千年,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
没想到维洛瑟斯答应得居然这么爽快,闾丘楼潞心里一咯噔,觉得自己的要求提得还是太少了。
“成交,但是——咳咳,我打赌输了那件事能不能——”
“不能。”
“我就知道!”
闾丘楼潞自暴自弃地挥挥手。
“那好吧,那阁下务必要在七天后全须全尾的还给我,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毕竟您知道的,如今神国对人类抱敌视态度的神明仍占大多数,我可不想让我最看中的演员有去无回。
另外,您还要记住,这些只是普通的人类,不吃不喝也会死,需要尊重演员的生活习惯……”
闾丘楼潞说个不停,恨不得将这些注意事项全都写在纸上。
祂热爱戏剧,自然对靳时栖宝贝得很,若不是对方是观测者,祂根本不会让靳时栖以演员的身份离开这里。
好在,只有七天。
堂堂观测者维洛瑟斯阁下,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不会吧不会吧?
维洛瑟斯法杖轻点,靳时栖突然浮到半空,一个透明的气泡将他包裹在其中。
他下意识伸手触碰泡壁,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看似脆弱的光膜,但整个人就是被困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连衣摆扬起的弧度都被凝固。
“等……”
靳时栖刚开口,整个气泡就缩成拳头大小,落入维洛瑟斯掌心。
神明最后看了眼依依不舍的闾丘楼潞,撕裂虚空离去。
……
虚空扭曲了一瞬,维洛瑟斯的神殿在黑暗中显现。
靳时栖从气泡中落下,轻巧地站在冰冷的桌面上。
他环顾四周。
这里空旷得近乎荒凉,灰白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地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他微微模糊的身影。
没有床榻,没有装饰品,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唯有神殿穹顶投下的淡紫色微光,勉强照亮这片寂静的空间。
在极尽奢华的众神剧院待久了,忽然来到这个地方还真是有些看不习惯。
谁能想到地位崇高的观测者平日里如此……额……简洁?
维洛瑟斯站在他面前,白色长发垂落,紫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又不像是在看活物,更像是在观察显微镜下的标本。
维洛瑟斯记录过很多东西,祂见过星辰诞生时的第一缕光,记录过神国第一次内战。
对永恒存在的观测者而言,这些不过是浩瀚数据中的寻常变量。
唯独人类是个意外。
他们的文明像昙花,还没来得及让神明看清花瓣的纹理,就已经凋零。
维洛瑟斯曾冷眼旁观他们的兴衰,那些战争、爱情、艺术与背叛,在神明眼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火花。
等祂终于想起要深入研究时,人类已经在众神议会的表决下迎来灭绝。
只有戏剧之神拍案而起,硬生生从灭绝令里抢回最后一批人类。
或许这次,祂能补全那段来不及记录的数据。
预言之神所说的变故,便是如此吗?
靳时栖没有出声,只安静地回望,眸中却有维洛瑟斯看不懂的情绪。
他这次的任务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创世神无限期沉眠,而维洛瑟斯从中分裂而出时,并没有过多的情感。
正因如此,祂才能做到绝对公正,绝不插手任何一件事,绝不偏颇任何一方。
绝对的公正,意味着绝对的旁观。
维洛瑟斯的存在,就像一面冰冷无情的镜子,只负责映照万物,却从不干涉镜中的景象。
如果祂曾在人类灭绝的表决中开口,哪怕只说一个字,天平就会倾斜,那些脆弱的文明火种或许就能延续。
如果祂在第一次神国大战爆发前现身,哪怕只是现身,那些狂热的战神从神们或许就会收敛,不至于让神血染红整片星域。
但祂没有。
观测者永不插手。
这是铁则,是维洛瑟斯存在的根本意义。
可这样的“公正”,真的是正确的吗?
靳时栖很清楚,当神国失去创世神,当十二主神各自为政,当混沌与秩序的天平逐渐倾斜……
这个世界需要的,不再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记录者,而是一个能够权衡、能够决断的掌权者。
他要做的,就是让这面永远静止的镜子,学会“偏袒”。
要让维洛瑟斯体会人类的喜怒哀乐,要让祂明白,有时候,所谓的“公正”,恰恰是最大的残忍。
当神明开始懂得悲伤,祂才会阻止悲剧。
当神明开始感到愤怒,祂才会制裁不公。
当神明开始拥有在乎的事物——
祂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做“责任”。
靳时栖知道这很难。
让一个从未拥有情感的存在学会爱,比让石头开花还要困难。
但人类最擅长的,不就是创造奇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