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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自己是个理智的人。科学的解释、逻辑的推理、能被证实的事实,这些是我赖以理解世界的基础。直到去年夏天,在我外祖父的老家发生的那件事彻底动摇了我的世界观。

那是七月中旬,外公去世后,我回到了他居住了一辈子的那个小山村处理遗产。这个村子坐落在两座山的夹缝中,常年云雾缭绕,即使是盛夏,空气里也带着一丝湿冷。外公的房子是典型的老式砖瓦房,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一口古井,据说有上百年历史了。

记忆中,小时候来这里玩的时候,外公总是禁止我靠近那口井,甚至在井口上加了木板和锁,说是怕我不小心掉进去。年幼的我从未多想,直到这次回来整理遗物,我才发现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第一天,我忙着清理屋内的杂物。外公是个喜欢收集旧物的人,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年代的物品。傍晚时分,我在他床底下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中发现了一本日记,日记的扉页写着\"1978年4月\"。

好奇心驱使下,我开始翻阅。大部分内容都是平淡的日常记录,直到4月28日那一页,上面写道:

\"今天村里又有人听见井里的声音了。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老支书说可能是地下水位变化导致的回声,但我知道不是。那个声音太像一个人了,像是有人在井底低声啜泣,有时还会叫人的名字。去年听见声音后,李三家的小子就发了高烧,整整一个星期不见好。我不得不把井口封起来,尤其是现在孙女要来住几天。\"

我心头一震,这些内容和我儿时的记忆正好吻合。外公确实是在我来之前不久封的井。我继续往后翻,发现类似的记载不止一处。外公似乎真的相信那口井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放下日记,我走到院子里,看着那口被木板封住的老井,夕阳的余晖把井口的轮廓映得格外分明。我不由自主地走近,发现井上的铁锁已经锈迹斑斑,木板也因为长年风吹日晒而腐朽不堪。出于某种我自己也说不清的冲动,我决定打开看看。

找了工具撬开锁后,我小心翼翼地移开了木板。井口露出了真容,黑洞洞的,深不见底。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光束照进井里,但只能看到模糊的井壁和大约三四米深的地方有水光闪烁。

\"没什么特别的嘛,\"我自言自语,心想外公可能只是老了,容易多想。

就在我准备盖回木板时,一阵微风吹过,我明确地听到了井里传来的声音,那是一种非常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哭泣声,像是有人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悲伤。我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后颈一阵发凉。

\"有人吗?\"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声音在井中回荡,形成了奇怪的回声。

没有回应,哭泣声也停止了。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蝉鸣。我告诉自己那只是风吹过井口产生的声音,便重新盖上木板,不过没有再锁上,打算明天再仔细检查一下。

晚上,我躺在外公的老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窗外月光如水,洒在斑驳的墙壁上。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了院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轻轻挪动什么东西。我警觉地坐起来,侧耳倾听——是木板移动的声音,来自井口的方向。

我的第一反应是有野猫或者其他动物在院子里活动,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我不是这么简单。我拿起手机,悄悄走到窗前。院子里被月光照得通明,井口的木板确实被移开了,就那么斜靠在井沿上,但四下无人。

我壮着胆子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夜晚的山村静谧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我慢慢靠近井口,再次用手机照向井内。这次,水面似乎比下午更近了,大约只有两米多深的样子。更奇怪的是,水面异常平静,像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脸和夜空。

正当我盯着水中的倒影出神时,我看到了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开始以为是鱼,但仔细一看——是一张脸!一张苍白的、模糊不清的人脸正从水下向上望着我!我吓得后退几步,手机差点掉进井里。

\"谁在那里?\"我颤抖着问道,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尖锐。

然后,井里传来了回应,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帮帮我...我找不到路了...好黑...\"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跑回屋里,锁上门,但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让我无法移动半步。

\"你是谁?\"我问道,声音已经不像是我自己的了。

\"我迷路了...这里太黑了...我看不见路...\"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听起来像是遥远回忆中的余音,\"你能帮我吗?只要伸出手...\"

就在这时,我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打破了夜的寂静。我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井边,一只手已经伸向了井口!我连忙缩回手,后退几步,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飞快地跑回屋内,关上门,锁好,甚至搬了把椅子抵住门把手。心脏狂跳不止,我瘫坐在床上,试图理清思绪。刚才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我一定是太疲惫了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是外公的日记暗示了我,让我产生了错觉。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醒来,阳光已经洒满了院子。我壮着胆子去检查那口井,发现木板完好地盖在井口上,跟我昨天放的位置一模一样。我更加确信昨晚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村里的老人们陆续来吊唁外公,我趁机打听了一下那口井的事。大多数老人都说那只是普通的老井,但有一位年近九十的老奶奶告诉了我一个村里不常提起的故事。

\"那口井很老了,比我还老。\"老奶奶的声音轻如蚊蚋,\"早年间村里闹饥荒,有个年轻媳妇受不了婆家的虐待,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跳了井。后来村里人再也不喝那口井的水了,都说水里有怨气。每隔几年,就会有人说听到井里有婴儿的哭声和女人的呼唤,尤其是在月圆之夜。听说谁要是应了那声音,没几天就会生病,严重的还会...\"老奶奶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头一震,昨晚正好是满月。\"那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村里请了道士来做法,情况好了很多。你外公把井封起来,这些年也没听说有什么事了。\"老奶奶顿了顿,\"不过,这口井还是少碰为妙。死去的人有时候会找替身,尤其是血脉相连的。\"

这番话让我心里发毛,但理性思维仍占上风。我认为这不过是农村常见的迷信传说,可能是基于某个真实事件,但被口口相传后添油加醋,变成了鬼故事。

第三天晚上,我整理完了大部分遗物,计划第二天一早就返回城里。睡前,我又拿出外公的日记,想多了解一些他的生活。翻到最后几页,我发现了一段文字,日期是去年冬天,也就是外公去世前不久:

\"井里的声音越来越频繁了,不再只是在月圆之夜。昨晚我梦见老井的水涨到了院子里,一个女人站在水中,怀里抱着婴儿,向我走来。她的脸我看不清,但她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我们很冷,让我们进去吧'。我拒绝了,她就站在窗外,一站就是一整夜。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我不能给她。如果我不在了,希望小明(我的名字)千万不要理会井里的声音,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伸手进井里。\"

看到这里,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外公在日记里直接提到了我的名字,而且似乎是在提醒我...不,是在警告我。

窗外,夜色渐浓,月亮再次高悬。我放下日记,决定再去看看那口井,这次是为了确认它的安全性,以便明天离开前彻底封住它。

院子里,月光如水银般洒下,把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我走到井边,发现木板又被移开了,就像前晚一样斜靠在井沿上。我的心跳加速,环顾四周,院子里空无一人。

这次我没有用手机照井内,而是直接俯身向下望去。令我惊讶的是,井水居然上涨到了几乎与井口平齐的位置,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圆月和我的脸。

就在我屏住呼吸的瞬间,水中的倒影开始变化——我的脸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一个陌生女人的脸,苍白、憔悴,长发如水藻般在水中飘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也正望着我。

我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固定在原地。那张脸越来越清晰,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她的嘴唇动了动,井里再次传来那个声音:

\"让我们上去吧...我们好冷...\"

我感到一阵眩晕,意识开始模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子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束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

\"小明?你在干什么!\"是村里的李大爷,外公生前的好友。他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拉离井口。

我如梦初醒,浑身发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半个身子探入井中,双手撑在井沿上,仿佛随时准备跳下去一样。

\"你不知道这口井很危险吗?\"李大爷神色凝重,\"你外公临终前特意嘱咐我要看着点这口井,说是怕有人不小心掉进去。\"

\"我...我只是想看看井的情况...\"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同时回头看了一眼井口。令我震惊的是,井上的木板好好地盖着,根本没有被移开,而且井沿上落了一层薄灰,明显很久没人动过了。

李大爷看我脸色不对,又问:\"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可能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翻江倒海。

回到屋里,我一整晚都没睡着,天一亮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我将外公的日记和一些重要遗物装进箱子带走,然后拜托李大爷找人把老井彻底填平。

回到城里后,我第一时间去查阅了有关那个村子的历史资料。在一本县志中,我找到了一段记载,证实了老奶奶讲的故事:1943年春天,该村确实有一名年轻妇女因不堪家庭虐待,抱着婴儿跳井自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县志中记载,那名妇女姓林,正是我外公的姑姑。

后来我又回村里几次,处理剩余的事务。每次经过那口被填平的老井,我都能感到一种莫名的凉意。村里人说,自从井被填平后,夜晚变得安静了,再也没有人听到过奇怪的声音。

但有时在梦中,我仍能听到那个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看到那张苍白的脸在水中凝视着我。我不知道那是祖辈的血脉中传承下来的某种心理暗示,还是真的有什么超自然的存在。我只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记忆捕获,就永远无法抹去。

每次想起那口井,我都会想起外公日记中的那句话:\"死去的人有时会找替身,尤其是血脉相连的。\"或许,那口井不仅仅是一个物理存在,更是一个连接过去与现在、生者与死者的通道。而我,差一点就成了那个替身。

有时我会想,如果那天李大爷没有及时出现,我会不会真的跳进井里?跳进去之后,又会发生什么?那个女人和婴儿是想要我的命,还是只是想通过我重返人世?这些问题可能永远得不到答案。

如今,每当夜深人静,特别是在月圆之夜,我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那口井边,水面上倒映着我和某个不是我的人的脸,而那张脸正慢慢变成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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