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林间。
月光皎洁,野草沙沙。
二人燃一堆微火,却不煮食,只在那儿静坐。
王烛半闭眼,似打坐亦似觉察大地脉动。
韩止胃中空空,却不敢打扰师父,忍着饥饿就想闭目入眠。
突然,夜色里传来一阵奇怪的拍翼声。
随后,一只巨大白影自林端掠过,形似一头鹿却生双翼,踏空如风。
韩止惊讶地瞪圆眼,差点以为看花。
有翼之鹿?传闻里只有古籍中记载的瑞兽白鹿飞天,早已绝迹于人间。
今夜重现?
还未等韩止喊,一股淡淡幽光笼罩住那飞鹿,让它发出痛苦鹿鸣,体形不稳定地在夜空跌撞,似被某种邪力牵制。
韩止定睛细看,果见半空中有几名蒙面黑袍人御风追赶,要以爪钩或法术抓住那鹿。
鹿身苦苦挣扎,白羽染血,但仍不愿束手就擒。
“又是邪修?居然连这种稀世灵兽都不放过?”韩止望向王烛,师父神色依旧自然,漫不经心,看不出任何意图。
韩止毕竟心肠未泯,再也压不住怒火:
“师父,我能试着救那鹿吗?”
王烛淡然道:
“随你。”
韩止当即拔步冲入林中,朝那白鹿腾空而去。
可韩止才跑出十几步,就发现对方早在高空,而且自己虽学了点修行,却还不能凌空飞行,徒有一腔澎湃,也没办法。
思及此,韩止扼腕恨自己修为不足,若再过几年苦练,也许有御风之能。
下一刻,韩止看到王烛终于起身,脚尖轻踏地面,倏然升上夜空,如凌云驾雾般飘忽无声。
蒙面黑袍人原本快要用锁链抓住飞鹿,鹰钩锁在鹿颈上,血花溅落森林。
就在他们嚣张“哈哈”之时,忽然一股无法抵御的飓风扑面而来。
几人只觉天旋地转,身形顷刻被抛飞,重重撞在旁边山石峭壁上,发出骨裂声,半死不活。
飞鹿挣脱锁链,哀鸣着下坠,眼看又要撞地时,却被一股温柔力量托住,缓缓落到地面。
它前足颤抖,羽翼染血,蹲卧在草丛里,似恐惧又似感激。
王烛负手立在月光下,对那几名黑袍人神情不屑。
韩止跟着赶到,见烈风余势尚存,黑袍人想要施法逃跑,却发现自身灵力像被封堵,根本难以运转。
他们面露惊恐,连连哀求:
“前辈饶命,我们只是奉命捕兽,没有多大恶意……”
韩止恨得咬牙:
“没有恶意?看这鹿伤成什么样子?”
韩止替鹿抚去锁链痕迹,摸出一块破布按住血口。
鹿缓缓抬眼,那对眸子竟闪着疑惑与通灵气息,如对人类不信任。
王烛也不跟黑袍人多费唇舌,一指点向他们,搜魂得知他们归属于西疆某宗派噬灵宗的分支,专门抓捕灵兽炼丹,或售卖给邪教大佬。
此行发现有翼白鹿从北方迁徙经过,便想擒下。
这几人修为不算高,只仗着秘宝法阵,若非王烛出手及时,白鹿就险些断命。
搜魂完毕,王烛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对方炼灵剥魂乃断命之举,并非可以留情。
王烛挥袍,黑袍人瞬间气绝身亡,化作尘埃散入草丛。
韩止集中精力为白鹿止血,却见王烛随手一拂,那鹿浑身骤现淡淡金光,创口再不淌血。
鹿眼迅速泛起神采,试图站起,可翅膀仍有骨裂,痛得它嘶鸣。
“这伤要彻底治愈,还需一些日子。”
王烛一边说,一边微曲食中二指,注入一缕更凝实的真气。
鹿浑身微抖,如被温暖流体包裹,伤势稳住,痛感减轻,张口发出柔和鸣叫。
接着它颤颤巍巍蜷卧在草地,似要向王烛与韩止表达谢意。
韩止心中惊叹:
“没想到这鹿真有灵识,宛如通人性。”
韩止抚摸鹿颈毛,轻声:
“你先好好休息,别怕。”
微风拂来,山林清冷,但月色下这片空地宛如隔绝尘世,一头会飞的白鹿,再加一位绝世高人,及一个心怀惆怅的少年,构成奇异景观。
世间若多几分与自然共存的温柔,也许便无这么多杀戮。
但又如何?也只能感慨一声。
回到临时营火旁,白鹿紧随过来,却不敢靠近火星,畏缩半步。
王烛对它无半分召唤或驱赶,只平淡看了它一眼。
那鹿就像通晓了什么,轻轻伏卧在王烛身边,自顾舔舐翅膀伤口。
韩止有点羡慕:这鹿倒是懂得亲近强者,要换别人,估计连走近王烛三尺都不行。
可它是灵兽,似一念就知对方不带恶,更有大能相护。
深夜沉沉,韩止隐约睡去。
恍惚间感觉有人或兽在身边安静守护。
天将微亮时,韩止惊醒,看见王烛依然坐在原处未动,白鹿也伏在另一侧。
山间雾气弥漫,鸟啼声飘荡。
韩止揉眼起身,伸个懒腰,忍不住问:
“师父打算怎么安置这鹿?还是让它自行疗伤离开?”
王烛轻描淡写:
“待它伤好,它自会去。”
韩止点头,一回头便看见鹿正仰头望天,似在探寻飞翔的感觉,那对羽翼尚不许承重。
它回眸凝视王烛,眼里备显复杂,好像明白自己命是对方救回。
他们再度踏上路途时,白鹿竟小跑着跟随。
王烛既不阻止,也不主动留它。
韩止有些欣慰,若这灵物能与师徒二人同行,一路怕会更有趣。
走过鹿鸣岗往北行数十里,地势崎岖,远离主道。
逐渐出现一段搁置的官道遗址,只剩砂石凹凸破碎不堪,常年无人整修。
再往前,忽然见到一个小镇,门匾写着芦河镇,风尘仆仆之态。
本以为只是山野荒镇,却发现镇门边站着几名衣甲鲜亮的汉子,颇似私人武装在把守。
他们冷冷注视王烛与韩止,以及跟在后头歪头张望的白鹿。
鹿在半路或许不堪路途劳累,已经趴在草丛歇息。
王烛并未强求,任它去留。
进镇后,方感气氛异常压抑。
街头罕见百姓闲散,多半关门闭户,也无商贩叫卖,路上偶有出没之人,匆匆躲远。
韩止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像戒备森严?”
刚走几步,就有个戴红巾的彪形大汉堵在前方:
“你们是什么人?识相的早些离开,别坏了沈寨主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