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模糊不清。
是在说她刚才拒绝回答的态度，还是……
在说更久以前的……拒绝？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似乎几不可察地低下了一点点头，呼吸间微凉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
克莱尔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翻涌的暗流像是被强行压下，重新覆上一层薄冰。
他松开了揽在她腰上的手，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点突兀的抽离感。
“站稳。”他退后半步，恢复了那副疏离冷漠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贴近和几乎失控的瞬间从未发生。
喻灵儿下意识地扶住旁边冰冷粘滑的管道壁，心脏仍在狂跳，不受控制地发烫，与这阴冷环境格格不入。
克莱尔已经转过身，冷白的光源重新照亮他挺直的背影。
“不想变成这里的一部分，”他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质感，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哑，“就跟上。”
他没有再提权杖，也没有再提邀请。
喻灵儿抿了抿唇，撑着疼痛的腿站起身，默默跟上。
脚下的肉质地面随着他们的移动微微下陷，发出湿腻的声响，周围血管的“咕噜”声仿佛某种怪异的伴奏。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管道内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脚下肉质地面永不停歇的、令人不安的微弱搏动。
走了大约十几米，前方的管道壁出现了异常。
肉质膜不再是均匀的暗红色，而是浮现出大片扭曲的、灰白色的斑块，像是坏死的皮肤。一些粗大的血管在这里纠结成团，颜色发黑，搏动也变得紊乱而无力。
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几乎达到了顶峰。
克莱尔的脚步放缓，冷白的光线仔细扫过那些灰白斑块和纠结的血管团。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肉质壁在这里形成一个空腔，中央竟生长着一簇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类似菌菇的东西。那光芒柔和，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吸引力，驱散了部分黑暗。
喻灵儿脚步微顿，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让她下意识地渴望那点光亮和看似“平静”的区域。
“别被迷惑。”克莱尔冰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没有回头，脚步未停，“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东西，越可能是陷阱。那东西散发的孢子，能让你在美梦中融化成一滩脓水。”
喻灵儿悚然一惊，立刻收回目光，快步跟上，不敢再有丝毫迟疑。他明明没有看她，却能精准地洞悉她瞬间的动摇。
又走了一段，前方传来潺潺的水声。
不是清泉，而是粘稠液体流动的声音。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道横亘在管道中的“血河”，暗红色的、浓稠的液体缓慢流淌，表面漂浮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组织碎块，腥气扑鼻。
河面不宽，但看不到底，也不知其深浅。
克莱尔在河边停下，观察片刻后，侧头看向喻灵儿，语气平淡无波：“需要我帮你过去吗？”
这话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绅士的礼节。
但配合着他冰冷的眼神和之前若即若离的态度，却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扎了喻灵儿一下。
她看着那污浊的血河，胃里一阵翻腾。
“不必。”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一种倔强的抵抗。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欠下这种模糊不清的“人情”。
克莱尔挑了挑眉，冰蓝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玩味的神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你。”
他不再多言，后退半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喻灵儿抿紧唇，目光扫过浑浊不堪的血河，胃里又是一阵紧缩。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在附近寻找借力的点，但肉质管道壁湿滑粘腻，根本没有可靠之处。
她蹲下身，忍着恶心，稍微试探了一下河水的深度和河床的质地。
脚下传来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像是某种……柔软而有弹性的东西，仿佛踩在巨大的内脏上。而且，深度超过了她的预期。
克莱尔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催促，也没有再开口，但那道冰冷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喻灵儿心一横，后退几步，助跑，奋力向前跃去——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落地时脚下微微一滑，但她终究是稳住了身形，有些踉跄地落在了血河的对岸。
成功了。
她轻轻喘了口气，正想稍微平复一下狂跳的心脏，却不料脚下那块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肉质地面异常湿滑，而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柔软。
她还没来得及完全站稳，那“地面”竟微微向下一陷，仿佛踩在了某种生物的软腭上。
原本就因跳跃而尚未完全找回平衡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下陷和滑腻感彻底破坏，她的双脚直接陷进了粘稠的血河之中，直至小腿肚。
那柔软的河床根本无法着力，反而像活物般微微蠕动，带着一股向下的吸力。
冰冷的、带着腥气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的裤腿，可怕的触感让她呼吸一窒。
一只冰冷的手及时而有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克莱尔不知何时也已经过来了这边，他动作极快，稳住了她，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淡漠。
“看来高估你了。”他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是客观评价还是故意整她。
喻灵儿总觉得，他似乎对这个地方有所了解。
喻灵儿借着他的力量，艰难地将双脚从那令人作呕的河床里拔出来，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她脚边形成一小滩污迹。
克莱尔并没有立刻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些，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拒绝帮助，是需要资本的。”他冰蓝色的眼眸近在咫尺，“在这里，无谓的骄傲只会加速死亡。”
脚下的血河依旧缓慢流淌，发出粘稠的声音。那簇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菌菇在不远处静静生长，仿佛无声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