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浅笑一声，翻身下马：“好啊，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车马辚辚与人群喧哗声，杨骏警觉地转头望去，只见暮色中，百余名父老乡亲赶着十余辆大车，正朝着他们走来。
郭荣立身在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为首的老人拱手道：“老伯，看你们是往瓦桥关方向赶路，这么晚了，还带着这么多人车马，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为首的老人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粗布短褂，手里拄着拐杖，眼神却很清亮。他打量着郭荣，见他身姿挺拔、气度不凡，身旁的杨骏与侍从虽未穿甲胄，却个个目光锐利，腰间隐隐可见兵刃，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试探着问道：“你们……可是收复瓦桥关的周军？”
“哈哈，正是！”
话音刚落，那老人眼睛一亮，当即双腿一弯，对着郭荣跪拜下来，身后的百余位乡亲也纷纷跟着跪倒在地，齐声喊道：“参见官军大人！”
郭荣连忙上前扶起老人，心中暖意融融：“老伯快快请起，乡亲们也都起来！我们是来收复故土、解救百姓的，怎敢受乡亲们如此大礼？”
老人被扶起后，激动得热泪盈眶，颤声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是附近村落的百姓，世代居住在此。契丹人统治这些年，苛捐杂税压得我们喘不过气，男子被迫当兵，女子受尽欺凌，日子苦不堪言啊！
前些日子听闻官军杀来，收复了三关，赶走了契丹狗，我们整个村子都欢腾了！我是村正，便召集了附近几个村的乡亲，凑了些薄酒、牛羊和粮食，特意送来，让官军将士们补补身子，好有力气继续北上，痛打契丹狗，收复整个燕云！”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大车：“这些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郭荣望着车上堆积如山的物资，又看了看乡亲们脸上真挚的笑容，心中百感交集。他转头对杨骏笑道：“骏哥儿，你看！若是燕云十六州之地的百姓，都像老伯这样心向中原、支持王师，何愁不能收复失地，何愁不能驱逐契丹？”
杨骏亦是感慨万千，对着乡亲们拱手道：“多谢各位乡亲的厚爱！我等将士，定不负乡亲们的期望，早日攻克幽州，收复全部燕云，让大家永不受异族欺凌，过上安稳日子！”
“好！好！”
乡亲们齐声喝彩，掌声与欢呼声在暮色中回荡。
郭荣拉着老人的手，语气亲切得如同邻家晚辈，目光扫过四周开阔的地势，随口问道：“老伯，此地叫什么名字？”
老人躬身应答，声音带着几分沧桑：“回大人的话，这地方历世相传，唤作病龙台。”
“病龙台……”
郭荣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心头骤然一紧。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道士陈抟的身影以及那句谶语：双龙不可相见，见者有损官家身运，更会累及幼主……
龙，乃帝王之象；病龙，岂不是暗指帝王身染沉疴、气运衰微？
这天命真不可违吗？
郭荣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方才的意气风发与满腔热忱，仿佛被这三个字浇了一盆冷水。他望着眼前这片看似寻常的土地，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指节微微泛白。
杨骏察觉到郭荣的异样，轻声唤道：“官家？”
郭荣没有应声，只是默然地翻身上马。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往日里挺拔的背影，此刻竟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落寞与沉重。双腿一夹马腹，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径直朝着军营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仓促的背影。
杨骏望着郭荣远去的方向，眉头紧锁。他不知道郭荣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病龙台”这个地名？
杨骏转头看向身旁的侍从，又对着那位还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老人拱了拱手，沉声道：“老伯的心意，我等万万不敢辜负。”
随即吩咐侍从：“你带着老伯和乡亲们去营地处，将这些物资清点入库。记住，务必按照市价结算银两，一分一毫都不能少，若是敢克扣半分，军法处置！”
“是！小人遵命！老伯，还请随我来。”
老人见状，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官军体恤！”
……
杨骏本以为“病龙台”不过是个听着晦气的地名，郭荣顶多是心头不适片刻，转头便会抛之脑后。毕竟大军士气正盛，幽州近在咫尺，收复故土的夙愿就在眼前，哪有心思被这虚无缥缈的名号绊住脚步？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夜三更，瓦桥关中军大营便传来了骚动。彼时杨骏正在帐中翻看斥候打探到的幽州舆图，他正琢磨着如何调配攻城器械，帐外突然传来亲兵急促的脚步声：“杨将军！杨将军！中军大营遣人过来，说让你赶紧去中军大营，不可耽搁！”
“什么？”
杨骏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图纸“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他顾不上捡，大步冲出帐外：“怎么回事？来人可有说出了什么急事吗？”
夜色深沉，中军大帐的灯火亮得刺眼，帐外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杨骏快步奔过去，只见从账内走出来的范质却突然拦住他道：“杨将军，止步，官家突然身体不适，此事事关重大，眼下最紧要之事就是不能消息外传，影响士气！”
杨骏想了下后，不由的点了点头，他忍不住的看了一眼账内道：“官家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范质还没有说话，这时候禁军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也是一脸紧张的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范质看了杨骏一眼，杨骏虽然心中关心郭荣的身体状况，但还是知趣的退了下去，而范质则是翻开账幕，带着张永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