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这时,谢靖的声音出现了。
“谢祭酒,那日在国公府,我见五姑娘气质不凡,就于私下聊了两句,彼此都留下了好感。
“今日,我来探望老夫人,五姑娘又冲我看了又看。
“就刚刚,有婢女送了一封信与我,邀我来此。信上言明,五姑娘欲追随与我,想与我细谈,我这才悄悄来了这里……”
那柴义把故事编得那是有头有尾,且语气当中带着深深的愤怒:
“结果却被这姑子拦着打伤了。
“你们看,我脸上这鞭子印,这要如何治?
“谢祭酒,我承认自己生性风流,但我对五姑娘的倾慕,却是发自内心的,知道五姑娘所嫁非人,愿意助她脱离苦海。
“偏你们谢家竟敢如此伤我,嘶,疼死我了,今日之事,你们谢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要是你辩不明白,我们就去衙署……”
真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谢靖一听,大怒,站在院中大叫起来:“谢兰台,你你你……你竟做出如此混账事,给我滚出来,这信上的字迹,分明就是出自你的手笔。
“你不是说你愿意做小门小户商妇吗?如今又干出于暗处勾搭贵人的丑事出来,你真是无耻。
“来人,快来人,关闭前后门,任何人都不准将今天的丑事传出来。”
屋内,谢兰台气笑了。
好一场拙劣的戏码。
一个最爱偷香窃玉的侯门浪荡子,和堂堂国子监的祭酒大人,竟沆瀣一气,要给她套一个勾搭贵人、嫌贫爱贵的高帽子。
谢靖啊谢靖,这世上怎有这种父亲?
先找来一个沈九万,又想杀掉她的夫君,如今干脆想毁掉她的名声?
一次又一次地来害她,这是一个亲生父亲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吗?
或者?
他老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所以,从小到大,他从来不给半分怜爱,只有冷眼。
哦对了,有时,他还会目露凶光——有过几次,她见过父亲的眼神,很阴森,恨不得掐死她。
这里头,有文章。
肯定有。
所以,他想借祖母出事的当口,再次对她发动了这样一次残害?
这得是怎样的仇恨,他要如此毁她名节?
谢兰台走了出去,看着檐前那些围着的人,有怒发冲冠的父亲,又被打肿脸孔的金二娘,有父亲的其他同僚。
吃过饭,这些人难道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
怎又往后院而来?
哦,故意的。
就是想让所有人来看这出好戏。
所以,连谢二叔也被利用上了。
她的父亲大人,就是要当着二叔这些同僚的面,丑化她的形象。
试问,在各大家族,谁愿意让人知道:出嫁的女儿与外男有暧昧关系。这会让谢氏成为天大的笑话,还会连累谢家其他子孙的婚姻选择。
这种不知礼义廉耻的行为,只要是个正常的家主,都会遮着掩着的。
他这么做,如此之反常,只会让人觉得这里发生的种种,就是意外撞破。
谁会怀疑是他布的局。
可如此布局害人,他到底能图到什么好处呢?
纯粹就是仇恨吗?
可这仇,这恨,又所谓何来?
谢兰台不解极了。
“爹,二叔,众位大人,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谢兰台一脸诧异地询问。
谢靖冷冷一哼,强调地问了一句:“谢兰台,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在慈晖园私会外男。
“你要知道,你已经嫁人,就算你嫁的是商贾,身为人妇,就得守规矩,知廉耻,忠夫君,如今趁着你祖母病重,于后院偷情,你你你……”
他顿了顿,一挥衣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跺脚大叫道:
“你真的是越来越胡闹……我们谢家怎有你这种无耻的女儿,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
只听了片面之词,就认定自己的女儿与人偷情?
可笑之极。
谢和也在,他不是蠢货,明显感觉这是有人设下了局。
今日有四位大人于府中小酌,是谢靖盛请挽留的。
全是他谢和要好的昔年同窗,一个个皆刚正不阿,在朝中皆有分量,上得朝堂,弹劾起臣子来,那都是一把好手。
柴义也来了,是老父亲最嫌弃的学生,但来都来了,也就一同吃酒了。
期间,柴义去如厕,却悄悄来了后宅。
能找到这里,自是宅子里的人帮忙引的路。
紧跟着,后院有人跑来禀:“不好了,出事了,老夫人吐血了,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这可惊吓着众位大人。
没有任何悬念,所有人跟着跑了过来,这不,刚刚好瞧见这一幕。
为什么要闹得所有人都看到呢?
谢和一时很是疑惑。
可有件事,他心下很清楚:
兰台绝对不是这种放浪形骸的女子,母亲用心养出来的姑娘,冰清玉洁,眼界也不俗,又岂会夜会外男?
还是柴义。
这狗东西,空有长相,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又没实权,除了爱寻花问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兰台岂会瞧得上他?
“兰台,你说说看,祖母虽然不省人事,但二叔在,是非对错,二叔帮你来评断。这边更有御史台的大人在,谁都休想害你,污你名节。哪怕是什么侯爷也不行……”
说着意有所指地横向某侯。
柴义哼了一声,又扬了扬手上的信:“我是应约而来,这就是证据,是谢五姑娘亲笔写的,上面还有她的名字……就连祭酒大人看了也承认了,难道是我造的假?”
他的底气很足。
谢兰台并没有乱套,只淡淡落下一句:“祖母病重,我心全在祖母身上,柴侯爷,比起我夫君,你又老又丑又蠢又自以为是,谁会相得中你这种绿毛孔雀?”
一开口,她就把他贬得一无是处:
“正妻生产,你狎小妓;女儿病殁,你睡温柔乡;还把自己的儿子打得瘸了一条腿……却在外头扮演刚正不阿,徒惹别人笑话……”
句句都在捅他心窝子。
柴义被怼得面红耳赤,继而勃然大怒道:“谢兰台,你竟然是这种毒妇,人后浪荡,人前端庄,出了事,就赖得一干二净……
“行,这个亏,我认了,但是我挨的这一顿打,我不认。”
他的矛头忽指向金二娘,恨恨叫道:“你这个贱婢,敢伤我,走,跟我去见官。我倒要看看奴婢殴打王侯,以下犯上,该打多少大板,来呀,把他给我拿下。”
跟着柴义来的侍从立刻上前拿人。
谢兰台直接就把金二娘护在了身后,冷冷道:“是柴侯擅闯后宅,损女子清誉,按着大乾的清誉,又当打多少大板?”
“怎么,你为了区区一贱婢想闹上衙署吗?行呀,那就连夜去敲鼓,连夜审,你勾引我在前,又打伤我在后,我要让全玉京的人,来看看你的丑陋嘴脸……”
说着竟要上前拉她去见官。
谢兰台明显感觉到一件事:
不光是谢靖冲着玷污她名声来的。
就连柴义也是。
可为什么?
他们的目的为何如此一致:
丑化她的形象。
以可笑的私会事件,想闹得全城皆知。
这样一个后果,得利的是谁,丢人的又是谁?
前者,她不知道,后者,她忽想到了:
韩景渊会丢尽脸面。
想到之前,韩景渊说要带她去见族人——
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跳入脑海:
难道是他的族人已经知道她的存在,故意来寻衅生事,毁她名节?不想承认她正妻的身份?
眼见得就要拉住她,一颗石子飞射而来。
但闻“咻”的一声,他发出了一记惊呼声,随即原地跳脚。
而谢兰台则立刻被金二娘护到了身后。
“啊啊啊,疼死我了,疼死了……谁暗箭伤人,给老子我滚出来……”
柴义望向石子射来的地方。
夜色凉如水。
园中亮着几盏风雨灯。
光影斑驳处,一道模糊的身形从垂花拱门处缓步而出。
一袭玄衣在暗处几乎融进夜色,可他一现身,周遭的空气恍若被冻住了一般,一阵冷风袭来,令众人瑟瑟发抖。
来人身形挺拔而冷峻,手指又一弹,伴着咻咻声,石子再次凌空而来。
柴义又一次惨叫出声,而手腕已骨裂筋折。
此刻,来人站在晦暗的光影里,面容半明半暗,眸色沉冷如铁,没有暴怒,没有叱骂,却让人无端觉得,下一瞬他极有可能飞身上前将某人踩于脚下
“柴义,你若再敢碰她一下……”
他开口,嗓音低缓,却字字如冰锥刺骨,透着骇人的杀意:
“你这只手,就彻底别要了。”
适时,其身后,有人掌着一盏六角灯进来。
夜灯骤亮,映出半张冷峻侧颜。
浓眉如刃,黑眸含霜,玄衣翻涌间,连月色都得吓退几分。
“你是何人?”
谢和沉问,惊讶玉京城内竟有这样一号人物。
这长相,竟是如此的气宇轩昂,让人不由眼前为之一亮。
“二叔,这是我夫君,韩景渊。”
谢兰台连忙介绍,一顿,看向在夜色当中傲不可攀的韩景渊,感觉他这种气场,竟有武将的杀伐之气。
她看得呆了一下,继然脆声问了一句:
“夫君,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