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王。
后面那三个字,就在舌间。
“郎君,有事禀……”
门外,是阿风在喊。
韩景渊放开怀中衣裳半散的小人儿,坐起,下床,去开门,皱眉,语带不爽:
“何事?”
阿风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又闯祸了,陪笑,指了指别院处,小心翼翼道:
“那边有事找!”
“我去换衣裳。”
他关门回内室,闷闷的。
也罢,身份的事,来日再挑个合适的时间再说。
内室,谢兰台已经下床。
韩景渊瞄了一眼穿着单衣、披着长发、纤秀的身线若隐若现的少女,但乍一看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在这个世界,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出阁,十六七岁就当了娘。
世道乱,人都短寿,所以一代一代生育的重任,全压在了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身上。
但他的小妻子,身材已经发育得不错,再养养,应该更加的妙曼多姿。
“过来给我更衣。”
“哦,来了。”
谢兰台看了一眼衣架上的衣物:
“需要换吗?”
这不是他昨天穿出去的衣裳——是一身紫色的锦袍,没见他穿过,看上去很是贵气。
“不用。昨晚上杀了个人,沾了一身血,在别处换过了。”
这像是解释。
谢兰台帮他套上,系好暗扣,又给他束好玉带。
整个过程,他一直在观察自己,似乎有话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她忙碌着,尽着本分,在他没纳小妾,没进偏房前,她尽量做到和他相敬如宾。
若有一天,他把其他女人带回来,她再和他划清界线——在之前,她能利用他就多多利用他。
比如,他净房里那些东西的配方,她就特别想要。
“夫君,等你回来,可否教教我怎么制作牙膏牙刷,还有那些什么洗发水、洗发膏、洗面乳,以及沐浴乳吗?既然咱们家有商号,回头,我想再开个这样的铺子……多多赚钱,为家中广开财路……”
她温柔笑着,伺候了他,就得拿点好处回来,要不然就太亏了。
韩景渊低头打量这个笑得甜甜的小姑娘:“原来你还是个小财迷呀?”
“是呀,我特别爱钱。”
钱能给她安全感。
“你不是玉雕师惊兰吗?世面上的惊兰玉饰,可价值不菲。你还缺钱用?”
他有点怀疑。
“外头人打着攻玉的噱头,在赚大钱,我卖出去时可不贵。赚钱的是商号。再说了,就算不缺钱,我也想开,赚钱的同时还能结识各种人脉。我可不想在后院当个没用的废物……”
一顿,谢兰台又道:
“开商铺,赚大钱,名扬天下,我不想只做谁谁的妻子。我还想做自己。
“十年之后,我要让大乾每一个进来玉京城的人都叫得出我的名字:我,谢兰台,是个杰出的女商人。
“这是我的梦想。你觉得我能实现吗?”
故意这么说的。
前世,这样的话,她说过一遍,被陆霄嗤之以鼻。
后来,她开了不少店,但他觉得,这一切全是她沾了他的光。
现在,她想看看韩景渊是什么反应?
“啧,志向这么大!那就好好加油,为夫拭目以待你成为大乾第一富商,到时,必须让为夫沾沾你的光。”
竟是充满力量的鼓励。
她看得很清楚。
或是因为他本身也是商人的缘故?
不。
不对。
他能成为小北王的心腹,绝对不止商人这样一种身份。
“夫君同意我出去抛头露脸?”
她好奇地问道。
“这是你的权力。
“你知道吗?在未来的某个时代,男女会平等。女性的力量会觉醒。
“她们会和男子一起撑起半边天。可以和男人一样当官,做商人,并受到敬重。或者,你可以成为这个时代的女性先躯者……”
这一番话,令她深深地震撼到了。
男女平等?
女性力量会觉醒?
可当官,做商人?
成为女性的先躯者?
他的脑子里怎会有这种惊世骇俗的念头的?
但她听着,怎就如此心神振奋啊,让人无限向往那方天地——女性自有女性的骄傲,而不是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品。
韩景渊呢,转身来到床边的桌子,从抽屉内取出一个匣子,找出一本本子:
“我的配方全在上面,你可以试着去做。
“之前,我的确有过想法做这些东西,但我太忙,没功夫折腾。
“你若喜欢,就拿去玩,西院那头有一整套的制作设备,怎么使用也有说明书。”
他竟就这样给她了?
谢兰台的小脸唰地就亮了,连忙接过:“好,我一定好好研究,谢谢夫君。”
注意力一下全落在了书上,小人儿显得格外兴奋。
韩景渊瞄了一眼,伸手勾起她的小下巴,问:“昨天被拦在外头时,受委屈了吧!”
“当时是有点委屈。最后江老太太不是风风光光把我们迎进去了吗?”
她看得很开,一顿又道:“你别看英国公府现在权势大,但他们威风不了多久……”
话中的笃定,令他生了兴趣:“什么叫威风不了多久?”
谢兰台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江六姑娘想嫁小北王,可小北王不会娶她。小北王会遇上麻烦事,会逃出京城,从此再也不会踏足玉京城。
“夫君,你身为小北王的心腹,他若倒霉,你可能也会被拖累,所以,往后头,你一定要千万注意,必须密切观察时局变化,不要没享受到小北王给的权势,最后引火上身,闹到家破人亡。”
昨晚上,她想了又想:
小北王一定觉得他可以一直享有荣华富贵,认为,他有本事成为一方霸主,所以,口气甚是嚣张。
可她拥有前世的记忆。
在她的印象当中,前世,小北王在查什么案子,惹恼了皇帝。在成婚之后,玉京城闹出大乱,后来逃出了京城。
之后,长公主被处死,首辅被软禁。
哪怕宁王登基,他都没再回京来。
在她被害死之前,陆霄去边关传旨,宣他进京。
好像是要削他权。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如果他一直不回京,可能会成为边关最强大的守边王,但他的权势只在边关,想要更大的权势已不太可能。
搞不好,功高盖主,还会被新皇帝处理掉。
这么一想的话,守着韩景渊,将来能不能得太平,根本说不准,必要时候,她应该考虑和离自保。
韩景渊的眼神,却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变得无比尖厉:
“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能未卜先知?
“知道英国公府会败落,知道江鸢嫁不成小北王?
“还知道小北王会惹祸上身?”
谢兰台抿了一下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沉吟道:“如果你不信,就当我瞎说,不过,我知道小北王会娶一个小官的女儿叫:秦琉璃。”
说得够多了。
不能再说。
她及时刹住,来到自己的妆台前,浅笑着招招素手:“过来,我给你绾发,绾完快过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韩景渊一脸深思地过去坐。
谢兰台认真绾发。
绾完后,韩景渊站了起来,目光复杂地又发出一问:“兰台,你为什么这么信誓旦旦认为小北王会娶秦琉璃?”
“我做梦做到的。”
只能把一切推给梦境。
韩景渊:“……”
这明显是托词。
她是不想再说。
他想了想,往她额头敲了一下,很认真地说道:“你这梦,绝对成不了真。”
“行,要不要打个赌?”
谢兰台很认真:
“据我所知,那秦琉璃是长公主相中的,和长公主关系情如母女。你等着吧,长公主肯定会作主,让小北王娶下她的!”
韩景渊好生无语,想笑,想告诉她,小北王有老婆了,你就是。
但是,瞧小姑娘说得这么认真,行,那他就陪她玩玩吧:
“我赌两个孩子。”
“孩子?”
她一愣。
“你若输了,给我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必须凑成一个好字,说,赌不赌?”
谢兰台瞪大杏眼,哭笑不得,又面红耳热,咬唇娇娇嚷道:
“哪有这样的……”
那语气嗲嗲的。
甚是媚人。
韩景渊清了清喉子,追加了一句:
“你输了,给我生一儿一女;我输了,完成你一个心愿,具体什么心愿,由你提……”
谢兰台眸光一闪,忽觉得可以赌。
这样一来,将来她若想和离离开的话,倒是有理由了:
“行,击掌立约,一言即出……”
她伸出小手。
他拍了一下,“驷马难追。”
啪。
击掌。
韩景渊扬眉,一脸哄骗到手的坏表情:“小东西,你输定了,等着给我生孩子吧!”
还冲她吹了一口气,抚了抚手心。
谢兰台非常自信:“那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坚信:输的肯定是你。”
韩景渊勾唇笑得古怪,走了。
这模样,看得谢兰台心里直发毛。
但是,前世的事,就是这样发展的呀。
这一世,她的人生是改变了,但小北王的人生又没生出多少变化。
所以,输的人,肯定是他。
没毛病。
逻辑很通。
所以,如果想和离另立女户,那她就更得赚钱,嗯,她的脑子顿时又绕到了赚钱上头。
于是,她顾不得梳头,就开始看男人的手扎。
不得不说,韩景渊的字,写得是真的好,而制作过程,讲述得也够细致,各种配方都写得极为清楚。
她看得眉开眼笑。
只要照着做,再好好推销出去,一定会大赚特赚。
开心呢!
她的首富梦,一定会实现的!
没一会儿,春祺她们进来伺候。
谢兰台梳洗罢,本来想去陪老太太去用早膳,去后才发现,老太太不在,逛早市了。
她在用早膳时,总管噔噔噔跑了过来,神情古怪地说道:
“少夫人,长公主府的马车到了,来人说,长公主下了帖子,邀您过府预定一副玉佩,准备送给小北王做新婚信物……”
昨夜国公府的事一传开,谢兰台猜一定会有贵人找上门来让她做玉饰,但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
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