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快步上前，接过文书，呈送御前。
姜无尘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这直接导致家父麾下数万弟兄，在关键的漠北决战前，饿着肚子，缺了箭矢！虽然后来家父拼死搏杀，惨胜还朝，但也因此元气大伤，为日后的……种种变故，埋下了祸根！”
他没明说父亲是怎么死的，但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弦外之音？
刘承志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他怎么也没料到，姜无尘居然能把当年这些犄角旮旯里的事给翻出来！延误粮草这事，当年被他轻描淡写地定性为“转运不力”，遮掩了过去。可现在被姜无尘这么一提，再跟李虎贪腐的事儿搅和在一起，那味道可就全变了！
皇帝赵宸丰飞快地翻看着文书，面色一分比一分沉。
姜无尘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拿出另一份物证。
“陛下，此物乃秋猎场上，射向臣的那支西域毒箭的验看结果。”
“京中老字号‘百草堂’的坐堂郎中，还有兵仗局的老师傅，都验看过。此毒名为‘蚀骨草’，绝非我大梁军中之物，是用西域一种罕见毒草炮制，寻常渠道根本弄不到，只有通过某些特殊、隐秘的路子，才能流入中原。”
他稍作停顿，话锋陡然转冷，即使李虎不在殿上，他的描述也让众人感觉寒意逼人。
“李虎身为羽林卫左将，执掌京畿防务，却与不明势力勾结，私藏此等禁物，其心，可诛！”
大殿里落针可闻，只有姜无尘清晰而冷硬的控诉在回响。
之前的贪腐，最多让李虎身败名裂。
可这延误军需、勾结外敌、私藏禁毒，随便拎出一条，都够李虎死上十回八回了！
然而，姜无尘的杀招，还没完。
他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抛出了今日最惊天动地的一颗雷。
“陛下！”他猛地拔高音量，在大殿之上，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将矛头直指站在百官最前列的刘承志！
“臣还有一份证据！”
“一份足以证明，李虎当年延误军需，并非他一人胆大包天，而是奉了‘上峰’的密令！”
说着，他从怀中，极其郑重地取出一封明显有些年头、纸张泛黄的信件，高高举起。
“此乃当年李虎写给他心腹的一封密信！信中写得明明白白：‘依相爷之意，姜匹夫锐气太盛，需挫其锋芒，粮草军械，可缓则缓’！”
“信的末尾，还有刘相爷的心腹幕僚，王显的亲笔签名画押为证！”
“嗡——！”
整个朝堂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彻底炸开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带着无法置信的震惊，在姜无尘高举的信件和脸色瞬间失却所有血色、变得如同死人般的刘承志之间，疯狂来回扫动！
这把火，终于，**直接**烧到了当朝宰相的身上！
“伪造！一派胡言！”刘承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尖叫起来，指着姜无尘，声音因极致的惊怒而扭曲变形，“姜无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书信，污蔑当朝宰相！你这是构陷！是欺君罔上！陛下！此子狼子野心，为报私仇，不惜构陷朝廷重臣，其心可诛啊！”
他的呵斥声在大殿里回荡，可那控制不住轻颤的手指，急促紊乱的呼吸，还有那与往日智珠在握、从容镇定截然不同的慌乱失措，清清楚楚落在了每个人的感知里，尤其是龙椅上的赵宸丰。
就在此时，一直没吭声的二皇子赵承熙，忽然迈步出列，对着皇帝深深一揖。
“父皇，姜无尘所呈证据，事关重大。不仅牵涉李虎通敌误国，更直指朝中重臣。儿臣恳请父皇，务必彻查到底！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奸佞小人，以正国法，以安军心！”
他这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义正辞严，句句不离彻查李虎，却又极其巧妙地将“幕后主使”的可能性，重重地摆在了台面上，无疑是在刘承志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
“够了！”
皇帝赵宸丰猛地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赵宸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在刘承志和姜无尘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留在刘承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刘爱卿，”皇帝的声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这封信，你怎么看？”
刘承志竭力稳住心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躬身道：“陛下，此信来历不明，定是姜无尘伪造，意图构陷老臣！王显虽是臣的幕僚，但他的笔迹，并非无人能够模仿！恳请陛下明察，切勿被奸人蒙蔽！”
“哦？伪造？”赵宸丰嘴角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让人心头发寒，“那依爱卿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啊？”
刘承志脑子飞速转动，立刻抓住救命稻草：“臣恳请陛下，将此信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勘验笔迹真伪！若…”
“不必了。”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赵宸丰的视线移向殿外。
“传朕旨意！”
皇帝骤然提声。
“羽林卫左将军李虎，打入天牢！革去一切职务！抄没家产！”
话音震荡在大殿之内，带着凛冽的寒意。
他略作停顿，目光再次扫过刘承志，那眼神，仿佛带着刀锋般的审视。
“至于这封信……”
赵宸丰拿起御案上的信件，指尖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张。
“真伪与否，朕自有判断。”
“李虎一案，牵涉甚广，疑点重重。”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威严更甚。
“着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继续深查！”
“不仅要查贪腐，更要查延误军需，勾结外敌，以及……幕后主使！”
“另！”
赵宸丰语气加重，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众臣心头。
“鉴于宰相刘承志与此案有所牵连，为避嫌疑，暂时解除其督察京畿军务之权，由兵部尚书陆虎暂代！”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这道旨意，如同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刘承志的头顶！
看似只是暂时解除部分权力，但这无疑是皇帝的公开敲打，赤裸裸的警告！
更是对他权力的实质性削弱！
刘承志面色瞬间煞白，身形微微晃动，几欲跌倒。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什么，但在皇帝那冰冷如刀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只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臣……遵旨。”
姜无尘依旧立于殿中，垂首敛目，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但他紧握的双拳，以及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情绪。
李虎倒台了。
刘承志这棵参天大树，也被斩断了一根重要的枝桠。
棋局，又落下一子。
皇帝深深地扫视殿下群臣，目光尤其在失魂落魄的刘承志和神色平静的姜无尘身上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