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遇贤明之君,则或可有所进展;但若遭庸碌之徒,别说进步,保住现有成果便属不易。
寄希望于后代,未免太过冒险,其中变数难以掌控。
还是依靠自身更为稳妥。
因此,在我还健在且体能允许之际,必须尽力而为,多做一些实事!
听到父亲这般讲,朱标便不再就此事多加劝谏。
他清楚得很,自己的言语对父皇而言不过是耳旁风。
以往若是遇到类似情况,即便无法说服朱元璋,朱标也会竭尽全力去劝解。然而如今,自从与韩成交谈后,他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已悄然转变。
宋濂及其他儒者长年累月灌输的理念,在他心中的束缚渐渐松动,仿佛即将摆脱这些桎梏。
见朱标未如往常般争执,朱元璋也颇感诧异。
“标儿,你变了。”
朱标闻言一怔。
“何处不同?”
朱元璋道:“不再一味笃信儒家那一套了。”
朱标再次愣住,似乎真是如此。
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这般改变。
朱元璋微笑道:“标儿能有此变化,我甚是欣慰!
儒家固然不错,终究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我先前学识浅薄,见识短浅,经历有限。
很多事情都未曾悟透。”
回想从前,自汉武帝时期起,董仲舒提出三纲五常、大一统理念以及天人感应之说后,这些人便怀揣着某种企图。
他们的目的就是借助自己的学识,既为朝廷效力,又想约束皇权,甚至可以说是控制皇帝!
他们渴望打造一根绳索,一座牢笼,把皇帝牢牢束缚,困于其中。
遗憾的是,董仲舒碰上了汉武帝这样的**。
享受了他的恩惠后,转眼间便将董仲舒精心织就的绳索与牢笼撕了个稀巴烂。
然而,后来的许多皇帝却不像汉武帝这般强势。
随着时间推移,那绳索和牢笼并未完全消散。
反而愈发牢固。
尽管不乏有人能够挣脱出来,但最终能脱离的人始终寥寥无几。
我原本是个粗人,娶了你娘之后,听她的话开始读书,增长见识,学习知识。
收获确实不少。
可以说,若非听从她的建议,做出这个选择,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也正因如此,我才打算为你们寻觅良师,让你们好好念书。
千万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于是,像宋先生这样博学之人,都被我请来教导你们。
特别是标儿你,学业进步飞速,日渐成熟懂事,这让我由衷欢喜!
觉得当初所做的决定极为正确。
后来啊,我渐渐察觉到一些不妥之处。
察觉到那些文臣的居心叵测。
他们教书育人时,总爱对你加以约束,迫使你接受他们的观点。
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他们总想把皇帝改造成他们心目中的模样。
塑造出一个完全偏向于读书人的皇帝。
一个彻底站在士人立场上的皇帝。
这可绝对不行!
士人固然重要,但也不至于如此重要。
他们那一套办法,教普通人还成,但用来教导皇帝可不行。
在皇帝眼里,士人不过是一种工具,一头拉磨的牲口,与武将、工匠等并无二致。
不该让他们凌驾于众人之上。
当我意识到这些问题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已在你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要抹去这些痕迹,绝非易事。
好在你自幼历经战乱,深知民间疾苦,明白父辈开创基业的艰难,我也早早就让你参与处理国家大事。
虽然你受其影响,但还不至于太过深陷其中。
终究还是受到了些许影响,我心里一直很忧虑。
现在我发现,他们对你施加的影响正逐渐减弱。
我真的非常开心!”
朱元璋说完这句话,脸上满是笑意。
没有一丝暴怒的模样。
朱标听完朱元璋的话后,又一次陷入呆滞。
若非今日父皇提及,他根本不知,父皇私下竟对他抱有这样的忧虑。
过去父皇讲出这些话时,他并不认同其中许多内容。
然而此刻重听,却能接受,并觉着不少很有道理。
“近来我听韩成谈论之事渐多,见识了许多往日未曾接触的事物,不知不觉间想法发生了变化。
一些从前认为绝对正确的道理,如今再看,不过如此。
甚至有不少觉得是错的……”
朱标如此说道,朱元璋愈发欢喜。
韩成啊!
韩成!
还是韩成!
这个好女婿简直是上天赐予他和大明的福星!
带来了诸多益处!
不仅救了女儿一命,还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标儿的想法,逐渐解开那些师长加诸于标儿身上的束缚!
韩成确实至关重要!
朱元璋更加坚定了将女儿嫁与他的决心。
可一想到女儿的性子,他又感到些许苦恼……
“父皇打算用何种方式,促使吴良、吴祯他们**?”
朱标感激韩成的帮助后,稳定情绪,转而向朱元璋求证此事。朱元璋分析说,对方先杀李顺再放火焚仓,为的是掩盖**,这完全合乎常理。
“那么,是不是先把老四从宝船厂撤出来?那里实在太过危险。”朱标最挂念的始终是他兄弟的安危。
朱元璋却摇头,“让老四待在那里最好,他是当今的亲王,也是我们的亲骨肉。一旦他们采取行动,我们便能借机给予重重惩罚,也能顺理成章地将他们的罪行坐实!”
朱标听罢大惊,“父皇莫非真要……老四不过是在后来才那样做的……”
朱标语无伦次起来。
“你想哪儿去了!”朱元璋拍了拍朱标肩膀,“他是我们的亲儿,怎么可能因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就真的伤害他?顶多就是教训一下,发泄点怨气罢了。即便没有韩成提到的藩王外放之策,我们也绝不会如此。何况现在有了这样的策略,我们巴不得每个儿子都能像老四一样有本事。火龙焚仓的事我们会严格把控,绝对不让老四受到伤害。”
朱标这才安心下来,对朱元璋报以一抹尴尬的笑容。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打算派遣保儿与冯胜一同前往崇明驻防。
这是为了避免吴祯铤而走险!
朱元璋提及的保儿,实则是曹国公李文忠,他的亲外甥,也是姐姐的儿子。
这表明朱元璋虽然表面上看似冲动,实际上处理事务极为谨慎。
就像眼下,他对吴良、吴祯这对兄弟毫不在意,但实际行动时却极其小心。
不仅调用了巢湖水师,还调动了冯胜和李文忠。
大军集结以及出征筹备一向需要格外谨慎,即便准备充分,也需要不少时间。
即便是对灭三部女真的战事,朱元璋已做足部署,也无法在十日之内直抵前线。
当然,大明战神瓦剌留学生另当别论。
此时,李文忠与冯胜只是完成了兵力集结,并调配好各类物资,即将正式出发。
“如此大规模的军力调动,是否会让对方察觉,从而提前**?”朱标带着几分忧虑问道。
朱元璋说道:“不必担心,我已下令这些军队改走水路,由江防总督负责转运兵马与物资。沿长江而下,经崇明入海,再沿海岸线北上,与天德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对付那些女真**!”
朱标听后恍然大悟,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父亲!
如此一来,整个计划便显得合乎情理。
这样一来,甚至让巢湖水师运粮草都显得顺理成章。
这样安排,可以让吴良等人放松警惕……
接下来,父子俩在武英殿继续商讨事务,直至深夜。
等所有紧急事项安排妥当,已是凌晨时分。
为节省时间,他们决定不回寝宫休息,直接在殿内打个盹。
虽然他们节约了时间,但吕氏却备受煎熬。
为了迎接朱标,她强忍疼痛用力拍了下额头。
几乎彻夜未眠。
结果等到天亮,朱标仍未归家。
吕氏哪受过这般冷落?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真是越想越委屈!
屋内,彻夜未眠的吕氏满心疲惫,头重脚轻。她站在铜镜前,瞧着自己头顶那消退不少的肿块,愈发烦闷。凝视片刻后,竟猛地扬手,在脸上接连扇了两记耳光!
挨了这两下,吕氏越想越恼,情绪始终未能平复。尽管困意袭来,她却不肯入眠,枯坐良久,待脸颊上的红痕淡去,便径直找到朱允熥——她心中排忧的小物件。
她并未责罚朱允熥,而是耐心地教他识字读书。吕氏出身于诗书之家,而原太子妃常氏乃名将常遇春之女,喜好武艺。在古代,有学识之人地位自是不同,无识者面对有才之辈时,往往不自觉地矮人一截。加之吕氏生**为自己增添戏码,因此常向常氏讲述士族子弟启蒙之事。
天底下做父母的都盼着孩子出人头地。常氏亦不例外。身为书香门第的吕氏,在子女教育方面堪称权威。于是,在吕氏一番劝导后,很快便决定对朱雄英施行早期教育,且要求极为严苛……
如今常氏与朱雄英均已逝去,这样的事情依旧未曾停歇。
从朱雄英那时起,现在转到了朱允熥身上。
这亦成为朱允熥挥之不去的梦魇。
对吕氏而言,这也是整治朱允熥的最佳途径。
“你这究竟怎么学的?如此简单的内容都不会!都教了多少次了!
像你这般,将来如何能承担重任?”
检查完朱允熥的功课后,吕氏照例对他一顿呵斥。
朱允熥本就对吕氏心存畏惧。
此刻被这般数落,更是浑身战栗,连话都不敢讲一句。
想哭却又强忍着,痛苦万分。
手足无措,不知所措。
吕氏看在眼里,暗自冷笑。
训斥过朱允熥后,吕氏语气才稍缓,认真地教导起他来。
这就是吕氏的可怕之处,总能找到方法悄然打击他人。
更厉害的是,她这样做之后,没人能指出她的过错。
原太子妃因她丢了性命,而朱允熥则被她击垮了意志。
但旁人看到她对待朱允熥的方式,只会称赞她尽职尽责。
就算朱允熥的母亲健在,大概也只能做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