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多前的武汉光谷软件园F栋21层，凌晨三点的应急灯把走廊照得绿幽幽的。
辛嘉豪把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灌进喉咙，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测试进度条。
第一封用户验收测试日报显示，测试通过率仅18.76%。
这个数字已经不能说是低了，而是低到没脸见人。
“辛总，Ap-0921单据又卡死了！”实习生小李顶着黑眼圈冲进会议室，手里平板电脑的警报红光扫过满墙的便签纸。
那些写着“应付账款核销异常”“多币种转换溢出”的黄纸条，像藤蔓般爬满了马来西亚子公司业务流程图。
祁烨玲从堆积如山的测试报告里抬头，镜片反射着屏幕冷光：“把日志导给我，让王哲重启事务补偿服务。”她声音沙哑得像是在KtV连续唱了几个小时的歌。
走廊突然传来滑轮与地板的摩擦声。
“夜宵到了！”李峰推着满载餐盒的推车撞开玻璃门，塑料袋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蔡林记”的logo。
这个素来注意形象的项目经理，此刻身上这件外套已经是至少一周没换了，也就是因为是黑色所以看不出胸口的油渍。
二十多个工程师瞬间围拢，此起彼伏的拆盒声里混着方言的交谈。
“第几次了？”辛嘉豪掰开一次性竹筷，米浆的香气让他想起老家襄阳的早餐铺。
“什么？”李峰正往墙上贴新的问题追踪表，鲜红的“用户验收测试待It解决问题：293”刺得人眼疼。
“我说这是祁姐第几次修改补偿算法。”辛嘉豪用筷子尖戳了戳电脑，“她三天没出过这层楼了吧？”
话音未落，祁烨玲突然从笔记本后站起来。
她抓过白板笔的手在发抖，却把函数公式写得力透板背：“王哲！把事务锁粒度调整到单据级别，启用备选路由策略。我们可能被oracle的隐藏参数坑了！”
一个小时以后解决完问题，趁着天还没亮的时候赶紧下班。
当他们从写字楼里出来时，巷子里的路灯昏黄，偶尔传来一两声鸡啼格外清晰。
是的，没有错，光谷软件园的办公楼远离市区，周边还保留着不少城中村，半夜鸡叫很合理。
“豪哥，这地方怎么偏僻得旁边还有人在种菜...” 实习生小李打着哈欠，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
辛嘉豪踢开脚边一块石子，笑道：“等你在这听着鸡叫改半个月代码，就该怀念鹏城的通宵便利店了。”
他们住的酒店离办公区步行十分钟，沿途经过一片菜地。
有天下雨，辛嘉豪看见一个同事穿着西装踩在泥水里，手里还举着手机跟业务部门沟通，差点笑出声。
这画面像极了某个荒诞的职场喜剧场景。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比小说更荒诞。
在武汉的日子里，团队每天的日程被拆成以小时为单位。
早上八点开站会，中午十二点对版本，下午四点跟业务部门开协调会。
晚上九点开始新一轮测试，直到凌晨两三点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酒店。
有次辛嘉豪实在撑不住，在会议室的长沙发上睡着了，梦里还在跟代码较劲，直到被同事的笑声吵醒，才知道自己竟然被拍了流口水的丑照。
祁烨玲最近和辛嘉豪一样，每周都会在武汉待五天，然后周末再飞回鹏城。
每次来都带着不同的小礼物：第一次是润喉糖，第二次是眼罩，第三次是写着 “代码必过” 的卡通贴纸。
她把办公位搬到了应付模块团队中间，有人路过时会偷偷往她桌上放零食。
有湖北的麻糖，也有马来西亚同事寄来的巧克力。
“大家停一下。” 有天晚上十点，祁烨玲突然站起来，“今天不加班了，我请大家去吃小龙虾。”
众人一脸懵逼得抬头看着她，都以为听错了。
自项目启动以来，还没人敢在晚上十点前离开办公室。
李峰不在的时候她最大，祁烨玲如果说要一起吃小龙虾并下个“早”班，那包没问题的。
那晚他们去了光谷步行街的一家老店，祁烨玲点了十斤油焖大虾，又给每个人叫了啤酒。
实习生小李喝了两口啤酒忽然感性的起来，聊着聊着就红了眼睛：“其实我挺怕拖后腿的……”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老开发拍了拍肩膀：“怕什么，哪个程序员敢拍胸脯说自己没写过bug？”
...
大半个月前的1月7日，当遗留问题数突破300个时，李峰从马来西亚飞回武汉。
不是他们问题越解决越多，而是上线切换过程中解决问题的速度有些赶不上发现问题的速度。
他的行李箱里装满了槟城白咖啡，分给每个人时说：“这是那边同事让我带的。”
但武汉的同事们却并没有收到“小礼物”的欣喜，上线切换的压力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祁烨玲看着李峰眼底的黑眼圈，忽然想起去年在鹏城总部，两人为了架构方案吵架的场景。
那时她还觉得这个项目经理是个顾头不顾腚的主，只想着规定时间上线系统，却不管架构可能会留下的坑。
直到现在，时间的压力让每个同事都不太敢休息的时候才知道这个项目经理真不是白给的。
“我组了个临时测试突击队，” 李峰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都是各部门抽调的骨干，明天开始跟你们一起在光谷办公。”
他指了指祁烨玲，“你负责技术攻关，我负责搞定业务部门。”
那天下午，两个团队在实验室里开了个简短的动员会。
祁烨玲站在白板前，用红笔圈出最棘手的十个问题，每个问题旁边都标上了对应的负责人和预计解决时间。
当她写下 “祁烨玲” 三个字时，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
这是整个大团队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敢于承担责任的认可。
又是一个凌晨三点，王哲突然冲进会议室：“祁姐，多币种结算的问题解决了！我们用了动态路由策略，现在延迟稳定在 100ms以内！”
祁烨玲看着他展示的测试数据鼻子一酸。
她转身看向窗外，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似乎光谷的黎明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