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
郭绍华和技术科的人员，还有杨厂长，都来到了最后一座高炉前。
“准备好了吗？”杨厂长兴奋地问。
“报告厂长，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调试验收！”郭绍华回答，声音沉稳。
“好！开始吧！”
随着指令下达，一名工人按下了启动按钮。
鼓风机，即将再次咆哮。
全厂的目光，都汇聚在这最后一座高炉之下。
巨大的钢铁结构沉默矗立，新铺设的风管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冷光。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杨厂长站在最前面，身边簇拥着鲁、李、郑几位副厂长，以及各车间的主任和技术骨干。
人群屏息凝神，注视着控制台前的两个身影。
郭绍华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按钮和旋钮上滑过，眼神专注地扫视着一排排仪表。
周正平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记录板，同样全神贯注。
“一次仪表检查完毕，正常。”
“二次回路检查完毕，正常。”
“润滑系统压力正常。”
“冷却水循环正常。”
郭绍华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车间里异常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控制面板上最后一盏绿色的指示灯。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里微微鼓动的空气。
“准备启动。”
他的目光投向杨厂长，得到了一个沉稳的点头示意。
“启动！”
郭绍华按下了绿色的启动按钮。
沉闷的电流接通声响起，巨大的鼓风机内部传来轻微的震动。
风叶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预想中那地动山摇的轰鸣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平稳、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如同巨兽沉稳的呼吸。
脚下的混凝土地面，只传来极其轻微的颤动。
“成功了！”
“声音真的小太多了！”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呼和赞叹，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杨厂长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鲁副厂长拍了拍郭绍华的肩膀，大声赞道：“好小子！干得漂亮！”
就在这时——
“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车间的空气，如同尖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控制台上一盏红灯疯狂闪烁！
所有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脏骤停。
郭绍华瞳孔猛地一缩，视线死死钉在异常的仪表上——轴承温度！
指针疯狂飙升，瞬间突破了红色的危险警戒线，还在向上跳动！
“停机！紧急停机！”
郭绍华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重重拍在红色的紧急停止按钮上！
鼓风机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巨大的惯性带着风叶缓缓减速，空气中只剩下刺耳的警报余音和死一般的寂静。
杨厂长的脸色变得铁青，嘴唇紧紧抿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控制台和鼓风机本体。
验收失败是小事，如果高炉核心设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重大事故，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还好这次只是空吹实验！
尖锐的警报余音未散，几名技术员已经冲到鼓风机旁。
他们没有贸然伸手，而是先俯下身，将手掌悬停在轴承箱上方几厘米处，试图感受那灼人的热浪。
然而，手掌只感觉到了金属停机后残留的温热，绝非仪表显示的即将熔毁的高温。
“感觉不到高温！”一名技术员直起身，脸上带着惊疑。
另一人不死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棉纱布，小心地按在轴承外壳上。
几秒后，他拿起棉纱布，没有任何焦黑或烫手的迹象。
他再也忍不住，飞快地用手背碰了一下外壳。
“不烫！轴承温度绝对正常！”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仪表读数怎么回事？”
技术员们面面相觑，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现场的气氛更加凝重和诡异。
问题不在轴承本身。
郭绍华紧盯着那块异常的仪表，指针在停止后并未归零，而是开始不规律地大幅度摆动，数值混乱不堪。
这不是正常的机械或传感器老化故障。
周正平脸色凝重，他负责的就是这部分的线路调试和检查。
他清晰记得，昨天下午最后一次检查时，所有传感器读数都稳定正常。
他的目光顺着控制柜后方的线缆一路延伸，最终落在了靠近鼓风机本体的一个检修口上。
他拧开检修口的盖板，探身进去，借着手电的光线，仔细检查着密密麻麻的线路。
当他的目光扫过连接轴承温度传感器的那根特定线路时，动作停住了。
在线路靠近接线端子的地方，那层灰黑色的绝缘胶皮上，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凹痕。
若非他负责这部分，对每一寸线路都了然于胸，加上此刻光线角度正好，这个痕迹几乎无法被察觉。
那痕迹的形状，带着金属工具挤压的明确特征。
周正平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不是意外磨损！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快步走到郭绍华身边，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师傅，你看这个。”
他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悄悄把刚才观察到的情况，连同那个细微压痕的位置，指给郭绍华看。
郭绍华顺着他的指引看去，目光在那微小的痕迹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下颌线绷紧。
人为破坏！
怒火在他胸中翻腾，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他迅速扫了一眼现场，工人们面带疑虑，几位厂领导神色凝重。
他飞快地做出决断。
“正平，找个绝对可靠的人，立刻把线路修复，要快，要隐蔽，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郭绍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正平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
郭绍华随即走到杨厂长身边，凑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
杨厂长听着，眉头先是紧锁，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最后化为一片阴沉和决断，他重重地拍了拍郭绍华的胳膊，低声道：“按你说的办！我给你兜着！”
郭绍华直起身，重新面向众人，脸上恢复了镇定。
“同志们，刚才只是传感器线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接触不良，导致信号干扰。”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驱散了现场一部分慌乱。
“技术问题，马上就能解决。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们继续进行调试！”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控制台，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雷达一般，无声地扫过人群中的每一张脸。
他倒要看看，是谁，想在他即将成功的最后一刻，从背后捅上这一刀！
人群中，易中海低着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那副严肃刻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