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写着“S7”的纸屑，像一枚淬毒的针，被我紧紧攥在掌心，几乎要嵌进皮肉。它微不足道，却比口袋里那瓶盐酸更沉重，更冰冷。徐文祖留下的饵，散发着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咬钩的诱惑气息。
他没有直接碾死我，而是选择用这种方式。是自负？还是他那个扭曲的“美学”在作祟，认为直接的毁灭缺乏“艺术性”，非要欣赏猎物在迷宫中徒劳奔走的姿态？
无所谓。
饵，我吞下了。
游戏，继续。
我离开那个散发着徐文祖残留气息的电话亭，重新没入街道的人流。阳光依旧刺眼，但落在我身上，只剩下虚假的温度。腰侧的钝痛，脖颈纱布下的刺痒，左手掌心缝合处的搏动，所有感官都在提醒我现实的残酷，以及……时间的紧迫。
“S7”。
它像一段冰冷的代码，在我脑中反复回响。不是随机的组合。徐文祖那样的人，每一个举动都经过精确计算。
首尔的区域编码？某个建筑的编号？还是……他个人“收藏”体系中的分类标签？
我站在街角，目光扫过周围林立的路牌、商铺招牌、公交站牌。信息庞杂，毫无头绪。像一个没有密钥的密码锁。
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需要信息。需要切入这个城市表层之下的、更隐秘的网络。
我的脚步转向了来时经过的那个区域——东大门附近那些迷宫般的小巷。那里是信息的沼泽，也是罪恶的温床。
在一家烟雾缭绕、充斥着廉价啤酒和汗臭的地下台球厅门口，我停下脚步。里面光线昏暗，几个穿着背心、露出纹身的男人正围着球桌，粗声叫嚷。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某种……危险的气息。
就是这里。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喧闹声有一瞬间的停滞，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黏了上来，像打量着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
我没有退缩，径直走向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膀大腰圆、脖颈上挂着金链子的光头男人，正用一块脏抹布擦拭着酒杯。
“打听点事。”我开口，声音因为刻意压低而有些沙哑。
光头男人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过我苍白的脸和脖颈的纱布，嗤笑一声：“小妹妹，走错地方了吧？这里不是医院。”
旁边传来几声哄笑。
我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那瓶用报纸包裹的盐酸，轻轻放在吧台上。报纸散开一角，露出里面冰凉的玻璃瓶身。
“S7。”我看着他的眼睛，吐出这两个字，“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或者，什么意思？”
光头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盯着那瓶盐酸，又抬头看我，眼神里的轻蔑褪去，换上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显然认出了这是什么，或者至少，感觉到了这东西代表的危险。
台球厅里的喧闹声也低了下去。那几道目光变得专注起来。
“你找错人了。”光头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警告，“我们这里不做这种生意。”
“我不是来做生意的。”我往前倾了倾身体，帽檐下的目光死死锁住他，“我只是想知道，‘S7’。”
我们之间隔着吧台，空气仿佛凝固了。盐酸瓶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幽冷的光。
几秒钟的沉默。
光头男人忽然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小姑娘，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他伸出手，想把那瓶盐酸推回来。
我的动作更快。
右手猛地探出，不是去拿盐酸，而是抓住了他推过来的手腕！力道不大，但指尖冰凉，指甲甚至微微陷进了他的皮肤。
他吃了一惊，试图挣脱，但我抓得很紧。我的目光依旧盯着他，一字一顿：“告诉我。”
台球厅里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光头男人的脸色阴沉下去，另一只手悄悄摸向了吧台下面。我知道，那里可能藏着家伙。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的瞬间——
“西七仓库。”
一个有些怯懦的、细小的声音，从台球厅最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我猛地转头。
说话的是个蹲在墙角、抱着台球杆的瘦弱年轻人，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油腻，看起来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接触到我的目光，立刻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小声重复了一遍：“是……西七仓库。在……在江西区那边，靠近旧港……”
西七仓库？S7？
江西区……旧港……那片区域我知道，遍布着废弃的工厂和仓库，是城市被遗忘的角落，鱼龙混杂，管理混乱。
“你他妈闭嘴！”光头男人猛地朝那个年轻人吼道。
年轻人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球杆掉在地上。
但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
我松开光头的手腕，拿起吧台上的盐酸瓶，重新用报纸包好，塞回口袋。
“谢谢。”我对那个角落的年轻人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在满屋子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台球厅。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浑浊空气和敌意。
阳光再次洒下，我却感觉比进去时更冷。
西七仓库。
徐文祖，那就是你下一个“画布”吗？还是说，那里藏着什么，让你不惜用这种方式引我前去？
我抬起头，望向江西区的方向。天空灰蒙蒙的，被城市的雾霭笼罩。
掌心那片写着“S7”的纸屑，已经被汗水浸湿。
无论那里是什么。
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我骑上那辆单车，调整方向，朝着城市边缘，那片被遗忘的旧港区，踩下了踏板。
腰侧的疼痛，似乎也因为这明确的目标，而变得可以忍受。
风掠过帽檐，吹动额前汗湿的碎发。
眼神，在前方的路况和脑海中不断构想的“西七仓库”之间，冰冷地切换。
徐文祖，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