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不是缺乏光线的暗，是那种吞噬一切声音、形状、方向的，浓稠如实质的黑暗。只有远处那被剁骨刀刺穿的覆盖物下，断续的“滴滴”声，像垂死心脏的挣扎，微弱却顽固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徐文祖那句“你，很好”的余音，仿佛还冻在冰冷的空气里，带着一种能将灵魂都凝结的杀意。
我瘫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玻璃碎渣硌着皮肉，腰侧的剧痛和脖颈的灼痛交织，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肋骨的抗议。福尔马林的刺鼻和血腥的甜腻混合成一种死亡的香水，浸透了我的每一寸感官。
完了吗？
不。
那“滴滴”声……
像是一道划破混沌的启示。
徐文祖的脚步声没有响起。他就在铁门旁的阴影里，像一头在黑暗中也能精准锁定猎物的顶级掠食者，沉默地评估着，等待着。他在享受这最后的、猫捉老鼠般的掌控感，还是在计算着如何在不破坏他“美学”的前提下，处理掉我这件彻底失控的“垃圾”？
我不能等。
尹宗佑争取来的这片刻混乱，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强迫自己忽略全身的叫嚣，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艰难地摸索。指尖触碰到散落的工具——冰冷的金属，光滑的玻璃碎片，还有……那块刚刚被我用作武器、此刻半截还扎在控制面板里的尖锐玻璃。
我咬紧牙关，将其拔了出来。玻璃边缘割破了手心，温热的液体涌出，与冰冷的福尔马林混在一起。
疼痛让我更加清醒。
那“滴滴”声……来源是那个被覆盖的庞大物体。徐文祖之前所有的“作品”都陈列在外，唯有它被郑重遮盖。里面是什么？为什么被剁骨刀击中后会发出这种声音？
一个荒谬的、却又在绝境中显得无比合理的猜测，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菌类，疯狂蔓延——
电源？备用发电机？或者……某种维持着这里某种东西运行的……核心设备？
徐文祖如此在意他的“画廊”，这里的低温，福尔马林的循环，那些精密工具的电力……不可能仅仅依赖外部供电。他一定有后备方案！而那把剁骨刀，歪打正着……
我猛地抬起头，尽管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但我“看”向了那“滴滴”声传来的方向。
然后，我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气，朝着那个方向，用嘶哑破裂的喉咙，喊出了我最后的、孤注一掷的筹码：
“徐文祖！你的‘心脏’……好像要停了！”
声音在封闭的黑暗空间里撞击、回荡。
远处那“滴滴”声，似乎……紊乱了一瞬？！
铁门方向的死寂被打破了。
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吸气声。
他动摇了！
尽管只有一瞬，但我捕捉到了！那个被覆盖的东西，对他至关重要！
“你听到了吗？”我继续嘶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嘲弄，“它在求救！你的‘伊甸’……要塌了！”
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
不再是那种从容的、精准的步伐。这一次，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急促。
他朝着那“滴滴”声的方向去了！
他选择了先去确认他“心脏”的状况，而不是立刻来处决我这件“垃圾”！
机会！
我猛地从地上撑起身体，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栽倒。但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着神经，朝着记忆中铁门的方向，连滚带爬地扑去！
不能走门！徐文祖就在那个方向！而且门可能已经被他重新锁死！
我的目标是——墙壁！
我记得，那铁门旁边，是混凝土墙壁！上面布满了管道和线路！
左手胡乱地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摸索，沾满了混合着血液和福尔马林的粘稠液体。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根冰冷的、碗口粗的金属管道，沿着管道向上，是一个嵌入墙体的、老旧的通风百叶窗！栅栏是金属的，看起来锈迹斑斑！
就是这里！
我举起手中那块沾血的尖锐玻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通风窗边缘的合页处猛砸！猛撬！
“哐！哐！哐！”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黑暗中回荡，掩盖了远处那变得有些急促的“滴滴”声，也掩盖了徐文祖可能正在进行的、修复他“心脏”的动作。
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锈渣簌簌落下。
快！再快一点！
就在我感觉那合页即将松动的刹那——
身后，那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
他回来了！
“看来，”徐文祖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一种彻底失去耐心的、冰封千里的寒意，“你选择了最没有‘价值’的结局。”
我没有回头。
将最后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疯狂，都灌注到左手，对着那已经松动的合页，发出了最后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一撬！
“嘎吱——轰！”
整个通风窗的栅栏，连着部分墙体，被我硬生生撬开，向内倒塌下来，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散发着陈年灰尘气息的通风管道！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的后颈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颈椎！
但，已经晚了半拍！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借着向前扑倒的惯性，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将手中那块沾满了我和徐文祖血液的尖锐玻璃，狠狠朝着身后——朝着他那张完美而残酷的脸——掷了出去！
玻璃划破黑暗。
我不知道是否击中。
我只感觉到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向后，视野彻底被黑暗吞噬。
最后落入耳中的，是通风管道里传来的、空洞的风声，以及徐文祖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冰冷到了极致的闷哼。
还有……那远处，似乎变得更加尖锐、更加急促的……
“滴滴、滴滴、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