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半夜,
张萍被胸闷憋气弄得不能睡一个整觉,经常半夜两三点会醒,醒来若是没有流鼻血,她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到天亮,若是流了鼻血,她只能捂着鼻子坐到天亮。
进口药停了,换成了中成药,说实话没什么效果,就是吃一个心理安慰。
她想活着,可这副破败的身体越来越差,到现在只要一躺下就呼吸苦难。
听着床边震天响的鼾声,她半窝在病床上看了儿子一眼。
乔商这小子睡着,就算是给他抬走了都不知道。
现在,罗嘉也被关进去了,儿子又扯上了案子,她该怎么办呢?
东西是她拿的没错,可一分钱也没用到她身上啊?
儿子说自己想办法,可今天护士已经来催了三遍缴费了,交不出费用她的生命是不是只能进入倒计时了?
张萍越想嘴里就越苦。
反正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换了衣服翻墙出医院。
凌晨的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以前上夜班的时候,她也有大晚上踏马路的经历,那时候包里总放着一把水果刀,心里是害怕的。
生怕遇上个拦路抢劫的,也怕遇上什么邪祟!
可今天她独自一个人走在马路上,竟然没有丝毫畏惧的感觉。
若是遇到个拦路抢劫的,那就给她一个干脆,遇到邪祟那就更没啥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成为同行。
人生到了这种绝境,好像除了生死,已经无所畏惧。
张萍本来是想出来吹吹风,感受一下她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夜晚了,可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工商局宿舍。
园园搬回了宿舍,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萍站在马路对面,数着工商局宿舍的楼栋。
一共十栋,听说新来的员工只能住集体宿舍,那应该是靠近外面那一排,那一排没有一盏灯是亮着。
园园应该睡了吧!
从医院走到工商局的宿舍需要半个多小时,她现在的身体不比正常人,想一口气再走回去,似乎不可能。
张萍靠在树下,歪头看着那栋楼。
无数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闪过,想起芳芳小时候,想起园园刚到乔家的时候。
芳芳小时候,她带的不多,感情比起老二要淡得多,但你要不说不喜欢这个孩子,那肯定也是没有的。
但这孩子就好像天生跟自己相克,两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没有母女间的亲昵感。
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后来园园来了,那时候的她时间充沛,工作稳定,老乔职位也高。
她在家属院里风头出尽,所以园园回来后,她心里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强烈,就好像给之前对芳芳的不亲近感瞬间找到了理由。
原来是这样,不是她的问题!
所以她花时间跟园园在一起,两人一起逛街,一起做饭,还一起跑步聊天看书……
母女之间能做的事情,她都跟这个女儿做过。
感情是在相处之中来的,她对园园的喜欢就是对自己肯定。
这种感情,你说她病态吧,确实是!
可人一旦付出了感情,又怎么可能收回?
她就是喜欢这个没血缘的闺女……
想着想着眼前有些迷糊,她有点困了,可张萍知道她不能睡在郊外,这会更深露重,万一睡过去,兴许明天就见不到太阳了。
她裹了裹衣服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忽然一辆深灰色的小轿车从自己面前呼啸而过,在前面拐了个弯,停在了对面的小区门口。
从车上下来一个卷发的女同志,接着又下来以为肥头大耳的男同志,目测年龄应该在四十岁上下。
两人耳鬓厮磨,搂了一会。
张萍摇摇头,现在这些小年轻啊,真是道德品质败坏,大晚上的你跟一个能当你爸的男人抱在一起像话吗?
她打算往回走,那男同志也上了车,像是怕有鬼追一样,又飞快的开走了。
就在这时,张萍总算是看到了那卷发女同志脸,
是园园!
眼见着乔园园就要转身进入宿舍,她飞快的穿过马路,喊住了她,
“园园,我是妈妈!”
乔园园听到喊声转过头来,就看夜幕中,一个穿着浑身灰不溜秋的女同志站在黑影里,那张脸瘦的跟骷髅一样。
她下意识的就拿着手提包去打对面追着过来的人,
“鬼啊!”
张萍越追,乔园园打得越凶,还从手提包里掏出了匕首,
“你别过来哈,我告诉你,我这上面洒了狗血,你要是过来,我让你魂飞魄散。”
张萍站在原处,再次用嘶哑的声音唤她,
“园园,我是妈妈,你仔细看看,我不是脏东西。”
妈妈?
乔园园拿着匕首又退后了好几步,才大着胆子去看对面的人,模样轮廓线跟张萍很像,但太瘦了,受到脱相。
得了绝症的人是会在短时间内掉重量的。
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变成一个让亲人见了都害怕的样子。
此刻的张萍就是这样,她的脸色煞白,两边脸颊的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枯黄的皮。
而且人一瘦了一皱,穿以前的衣服也空荡荡的。
她现在就好像是一具骷髅挂着皮,大晚上的,阴风一吹,仿佛就能飘走似的。
“园园,我有影子的,妈妈得病了,所以才瘦下来。”
张萍眼眶含泪,这么短的时间,她就不认识自己了吗?
这话落,乔园园看着张萍身前的影子才放松下来,是真人,心里瞬间起了火气,
“张萍,你大晚上的是想吓死谁?”
张萍喉咙处的又有铁锈味涌起来,她掏出随身的带着的手绢,将血吐在了手绢上,
“你怎么不喊我妈妈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刚刚那个老头子是谁?”
乔园园一甩头发,“用不着你管,生病了就赶紧回去。”
张萍说话有些喘气,累的,
“妈得了很严重的血液病,我现在走回去有点困难,要不你让妈去你屋里住一晚上,我睡地上都行。”
“不行。”
乔园园连装都懒得装了,“你一身病去我那里睡什么,别给我房间弄脏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大晚上的被吓了一跳,还要带这么个鬼东西回家。
她当自己是周雅芳那个冤大头!
张萍眼看着乔园园转身要走,上前拉住她,
“园园,妈不进去也行,要不你给妈一点儿钱,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取暖待上一晚上的。”
乔园园本来伺候那个老头子就累了一晚上,这会遇到这么个难缠的小鬼,实在疲于应付,挥手一把推开了张萍,
“我哪里来的钱,一毛钱都没有,要钱找你亲生女儿去,还有以后别再来我这里找我,咱们就当不认识。”
“要死去别的地方死,别脏了我的地方,晦气!”
说完乔园园没理会踉跄着倒在马路上的张萍,踩着小高跟转身就往宿舍楼跑去。
张萍坐在冰凉的地上,胸口发闷。
园园,怎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