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呼啸着掠过耳际，商司瀚的呼吸在VR头显里凝结成白雾。他仰头望向珠穆朗玛峰的峰顶，那片在阳光下闪耀的雪白似乎触手可及。虚拟冰镐在手中震动，模拟着凿入冰壁的触感。
\"再往前十米就是营地。\"暖暖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伴随着刻意调大的风声，\"要我调低风速吗？\"
商司瀚摇头，左手下意识地抓紧轮椅扶手。VR世界里的他正站在万丈悬崖边，而现实中他的电动轮椅稳稳停在客厅中央。这种割裂感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暖暖期待的目光透过镜头传来，他只能继续这场荒谬的表演。
\"看，雪花！\"暖暖突然调出暴风雪特效。
无数光点在空中凝聚，化作纷飞的雪片。商司瀚伸手去接，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他虚拟的手心。触觉反馈系统立刻传来一阵刺痛——暖暖竟然连珠峰雪花的灼烧感都完美还原了。
\"温度传感器调得太高。\"他皱眉。
耳机里传来暖暖慌乱的按键声：\"抱歉抱歉，我马上——\"
商司瀚突然摘下头显。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暖暖正趴在客厅地板上做俯卧撑，全身被汗水浸透。她膝盖下垫着一台迷你制雪机，出风口对着电扇，吹得满屋飘散着人造雪花。更可笑的是，她背上还绑着两个沙袋，随着动作起伏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VR数据线从她裤兜延伸出来，连着一台正在超频运行的笔记本电脑。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珠峰的冰。
暖暖猛地抬头，一缕湿发粘在通红的脸颊上。她手忙脚乱地关掉制雪机，却碰翻了旁边的保温杯，冰块哗啦一声洒了满地。
\"我...我只是想增加沉浸感...\"她气喘吁吁地解释，\"珠峰的风速数据很难模拟...\"
商司瀚的右手突然痉挛地砸向轮椅扶手。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但不足以压制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他一把扯下连在轮椅上的神经信号模拟器——那台灵翼集团最新研发的、本该锁在保险柜里的精密仪器。
\"我不需要施舍的风景。\"他一字一顿地说，将VR设备摔向地面，\"更不需要你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
\"但你的右手动了！\"暖暖突然大喊。
商司瀚僵住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理论上完全瘫痪的右手，发现它正死死攥着神经信号模拟器的数据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在接雪花的时候，\"暖暖抹了把脸上的汗，\"你的无名指和小指有反应，持续了四秒。\"
她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实时神经信号图，一条原本平坦的曲线在23分钟前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峰值。
\"看，就在这里。\"她指着那个小小的凸起，\"比上周测试时强了0.3微伏。\"
商司瀚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那里刻着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刻度线，标注\"2cm\"——他右腿恢复知觉的最大范围。现在暖暖告诉他，这个微不足道的数字还能再增加0.3。
\"你知道这没有意义。\"他声音低沉，\"就像在沙漠里等待涨潮。\"
暖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收拾着满地狼藉。她捡起被摔裂的VR头显，轻轻拂去上面的冰碴。人造雪花在她发梢融化，滴落在制雪机的控制面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至少让我把数据保存完。\"她小声请求，\"灵翼的神经科医生也许——\"
\"删了。\"商司瀚打断她，\"全部。\"
他操纵轮椅转向书房，关门时听见暖暖打了个喷嚏。该死的人造雪，该死的沙袋，更该死的是她那双亮得刺眼的眼睛，仿佛真的相信奇迹会发生。
深夜，商司瀚被书房的警报声惊醒。监控显示有人闯入了地下室。他调出画面，看见暖暖正蹲在工具台前，小心翼翼地拼接VR设备的碎片。她身边放着那台神经信号模拟器，屏幕上依然闪烁着那段该死的曲线。
更让他恼火的是，她膝盖下还垫着那个可笑的沙袋。
商司瀚按下警报静音键，任由她继续这场徒劳的修复。他打开加密文件夹，调出昨天的神经信号记录。鼠标悬停在删除键上许久，最终却新建了一个命名为\"0.3\"的子文件夹。
窗外，一只蓝翅蝴蝶停在玻璃上，翅膀规律地开合，像是在记录某种密码。商司瀚想起母亲笔记里的话：\"神经突触的重建，始于最微弱的电流。\"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灵翼集团神经科主任的号码。
\"那份被否决的临床试验申请，\"他低声说，\"我重新考虑过了。\"
挂断电话后，商司瀚看向监控屏幕。暖暖已经趴在工具台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半块VR镜片。月光透过地下室的气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另一场温柔的雪。
他轻轻按下轮椅的自动巡航键，悄然滑向地下室。轮椅口袋里，装着那台被摔坏的神经信号模拟器——他刚才偷偷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
或许0.3微伏不值得期待。
但为她盖条毯子，还是值得的。
地下室的灯光昏黄如豆。
商司瀚的电动轮椅无声地滑到熟睡的暖暖身旁，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伸手想取下她手中的VR镜片，却听见她模糊的梦呓：\"再坚持一下...就快登顶了...\"
镜片的裂痕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斑，映在暖暖汗湿的鬓角。商司瀚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在回应什么无形的召唤。他皱眉看向墙角的神经信号模拟器——那台本该关闭的设备，屏幕上竟闪烁着微弱的绿色波形。
\"不可能...\"
他凑近屏幕，发现暖暖不知何时修改了程序参数。原本只用于监测的模拟器，现在正以极低频率向佩戴者输出电信号。而连接端口的，赫然是那条用暖暖发丝编织的手绳。
\"疯子。\"他低声咒骂，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只理论上完全瘫痪的手，此刻正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轻轻敲击轮椅扶手，像是回应着某种召唤。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红色警报。商司瀚转头，看见生命体征监测显示暖暖的心率异常升高，体温却降至危险阈值。制雪机的冷风还在运转，吹得她嘴唇发青。
\"暖暖？\"
没有回应。商司瀚的左手猛地拍下紧急停止键，同时用牙齿扯开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当他的皮肤接触到她冰凉的手臂时，神经信号模拟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
屏幕上，两条原本平行的脑电波曲线开始奇迹般地同步。
商司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母亲笔记中预言的\"共鸣现象\"。但更令他震惊的是，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抚上暖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你究竟...\"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窗外，那只蓝翅蝴蝶突然撞击玻璃，翅膀上的磷粉在月光下形成奇特的图案：三片交叠的银杏叶，与车祸现场发现的LoGo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