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今日响了整整一日的情况，是端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的大事。
太学院外除了大量挨个等着上书击鼓的学生，还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普通民众。
他们早已在好奇心地驱使下，找这些未来老爷们八卦了个明白。
开国太祖皇帝的故事，距今也就二十年时间。
话本子里将这位皇帝描述得英明神武如同天神下凡，解救被乱世和异族折磨数年的贫苦百姓于水火。
而那短命的太宗皇帝在史册上也只是寥寥数笔，他更多的形象还是停留在当年太祖皇帝麾下那个战无不胜的小将军上。
可惜，如今的皇帝姓李，他既与太祖皇帝无甚交情，又与亲兄长太宗皇帝关系平平。
他哪里肯让人把端朝的建国故事宣扬得到处都是，这不是越发显得他的皇位来得轻松和好运。
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太宗皇帝年纪轻轻却在壮年死去，惹得无数怀疑声在背地里发酵。
若不是当时的太后，也就是太宗皇帝的亲生母亲亲自出面，才平息了这场质疑。
当今皇帝怕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所以，自他上位之后，虽然明面上她从未说过什么，但身为皇帝自然有无数犬牙为他做事。
那些敢于宣传太祖太宗皇帝英明神武事迹的说书客，以及那些敢于探讨太宗皇帝壮年猝死的好事之人，都在无声无息间因为各种原因下了大狱，又或者各种原因暴毙。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敢再提起这些旧事了。
今日，无数的太学院学生敢共同上书，要求将皇位还给太祖血脉，这真是多年未见的稀罕事。
人群一边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雷霆之怒的降临，一边又克制不住心底的好奇。
“放肆！”
“他们一帮学生竟敢如此！还要不要未来的仕途了！”
皇帝此时快气炸了，他万万没想到，重文轻武的自己，居然会被学生背刺。
今早他就听见了那鼓声，那会儿他甚至有些好奇，到底是何人要在此时上书。
可随着那鼓声越来越频繁，他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再随着臣下的汇报，心干脆沉到了谷底。
他作为帝王，高高在上太久，又一心扶持文臣压制武官，根本想不到自己也成了前朝做派。
这些被他扶持起来的文官，整日里揣摩上意，帮着皇帝想法子给武将找不痛快，完全忘了读圣贤书的初心。
朝堂上尽是拉帮结派，哪有人想着为民做实事。
普通学子们若不纳投名状给朝中大臣，就只会被边缘化发配去那穷乡僻壤之地。
又或者在千辛万苦做出成绩后，被轻易摘桃，和原地踏步。
也不只是混不出头的学生们看不惯这朝堂上的党争，天下亦苦这些文臣老爷久矣。
若是心思都花在了争权夺利，壮大势力和打压武将上，自然没什么心思能留给民生发展。
况且皇帝本人也几乎没有关注过文官的腐败问题，导致手下卖官鬻爵盛行。
钱从哪里来？那就只能靠搜刮民脂民膏了。
无论是纳税大户还是务农打猎为生的贫民，都过得苦不堪言，被各自的重税压得喘不过气来。
因此，他们今日听闻学生们上书，都从各地赶来，既是看热闹，也算一种声援。
宰相根本不敢将实情在此时告知皇帝，只是默默闭嘴，任由皇帝发泄自己的怒气。
皇帝在一旁又砸碎了许多物件，宰相的思绪却已飞得老远。
他先是想了想自家府上的豪车美婢，又想了想远在江南的万亩良田，再思考了一会儿手上是否有什么把柄没清理干净，最后再想了想是否有什么全身而退的退路。
等他思绪转了几转，他才发现皇帝早已停止发作，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他心里一虚，赶紧跪下，“陛下息怒。”
“宰相大人，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呢。”皇帝凉嗖嗖的开口，语气虽然还算平和，却让宰相惊出一身冷汗。
“陛下！”他重重地磕了个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皇帝了。
等等，刚刚走神太久，此时理智才突然回神。
宰相知道，皇帝定然是以为学生们如此作为是自己教唆了。
毕竟宰相才是文官之首，学生们的行动自己应该了若指掌。
“陛下，此次学生们共同上书，经我了解是几大书院的院长指使的！”宰相赶紧撇清关系，将初步调查结果同步给了皇帝。
“这些院长大多都是些老学究。不知为何会站在晋王那边。”
宰相可不敢说，太祖血脉继承皇位明明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些老学究们虽然未曾出仕，那也只是因为被前朝门阀伤透了心，但心中还是念着太祖皇帝开放科举制度的恩德的。
皇帝烦心的一摆手，让他不用再多说，还是先想出对策为妙。
事到如今，晋王外有武装力量支持，内有学生民心所在，事态变得更为棘手了。
这学生们的上书若是得不到妥善处理，怕是立刻就会发起什么游行示威，又或者那些被打压的正直官员也会跟着发泄不满，做出辞官之举。
而长公主他们则刚好可以借口京城形势复杂，不让士兵们各自返乡，而是继续守在城外。
皇帝烦恼的是要不要将太子之位和皇位拱手让出，而被他委以重任的宰相却根本不与他一条心，而是想着若是新太子上位，新皇登基，他该如何全身而退的事了。
是的，以他看来，皇帝如今已毫无办法，早被晋王逼到了绝路上。
再说，哪怕皇帝此次侥幸逃脱围剿，可以晋王的智力和实力，再次发难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恕他直言，当今陛下这几位皇子，实在是不出挑。
根本比不过李景珩，当然也比不过晋王陈自明。
皇帝心中也一直在思考太子的事，他当然知道都怪自己儿子能力实在不济，不然也不会被人逼到如此份上。
他太祖血脉确实名正言顺，可李修岳也做了十来年的太子，不至于犯了什么会要被废的大错。
要不是陈自明如今有了平叛大功，加上太子之前办错好些案子，众人对比之下才赞同让这太子之位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