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没错，目睹刚才那些惨烈的景象，破碎的肢体和未来得及凝固的鲜血仿佛在眼前晃动。
一想到这，他胃里正翻江倒海，指尖也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他确实需要心理干预来平复这强烈的生理不适。
他与苏宁珑站事故现场不动，放眼看去，范围相当广阔，清理和调查工作异常繁重。
单一名狙击手“离奇跳楼身亡”就疑点重重，而居民楼里那些被苏宁珑用精神力伤及、虽未致死却陷入混乱或昏迷的人，同样是必须重点盘查的对象。
沈昭明心里默默分析，从最初的卡车追逐、到四名职业杀手的伏击、再到“断飞器”的启动制造大规模混乱、最后是星航楼附近的致命狙击……
这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的杀局，其实目标极其明确，就是要置苏宁珑于死地。
为何如此笃定目标是苏宁珑？
原因再清晰不过，云斐几乎不可能被常规手段杀死。
他那诡异的异能，注定了枪械乃至绝大多数物理攻击对他而言都是无效的。
敌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因此云斐绝非首要目标。
再看雷青崖，她能轻易地在众人眼皮底下溜走，恰恰证明了对方并未在她身上投入过多关注，其核心力量必然都聚焦在其他人身上。
至于他自己，沈昭明心中苦笑。
除了家族里那个恨不得他消失的沈理文，谁会费心费力调动如此庞大的资源来猎杀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他每天不过是在执行部当个不起眼的研究员，连职级都没升上去，在许多人眼里，价值恐怕还不如一份重要文件。
出动如此多精锐力量，布下这般精密的连环杀局，耗费的代价必然巨大。
幕后之人所求的，必定是击杀一个他们认为“等值”甚至“超值”的目标。
“对方为什么非要杀我？杀了我，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苏宁珑这句话像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述说心底的不解。
她原本打定主意藏在幕后，让苏师父顶在前面，承担所有因炼器而起的风波。
可眼下看来，对方的矛头却似乎更精准地指向了她本人。
这究竟是为什么？简直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
“或许是为了抢夺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沈昭明沉吟片刻，提出一种可能。
“就为了盒子里的东西，所以必须除掉我？”苏宁珑连连摇头，这个逻辑在她看来根本站不住脚。
“我不信他们偌大一个组织，连个‘神偷’级别的人物都找不出来？”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偷不了银行金库里的东西，难道还偷不走一个小孩子手里的玩意儿。真要抢那盒子，犯得着搞这么大阵仗？一次偷不成，难道不能计划第二次、第三次？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沿途布下杀局？”
沈昭明转过头，没有再去关注白布盖着的尸体。
然后说出另一个推测，“也许，他们的根本目的就是要除掉你。至于盒子里的东西，不过是顺带的目标。抢回去，既能掩盖他们真正的意图，也算是一笔意外收获。”
说到这，他声音低了几分，“杀了小的，引来老的，很常用的手段，不是吗？我怀疑，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师父。”
苏宁珑：“……”她一时语塞。
我勒个去……变态，这也太变态了吧，其用心险恶让她头皮发麻。
作为局内人，苏宁珑真没想到“打小来老”的手段，毕竟“苏师父”就是她本人啊！
看着苏宁珑脸上那混合着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沈昭明进一步解释道：“你想想，苏师父行事向来神秘莫测，只以附身机械人的方式出现。想抓她，却连她的真实身份，身在何处都无从下手。那么，逼她主动现身的最快方法是什么？”
他直视着苏宁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当然是，杀掉她最心爱的徒弟。你，就是引出她的最好诱饵。”
苏宁珑搓搓手臂，“我怀疑你在讲鬼故事吓唬我。”
沈昭明道：“说实话，我也宁愿自己只是在讲一个吓唬人的鬼故事。现实是，对方动用了如此庞大的力量，布下这样的死局，你觉得，仅仅是为了杀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吗？”他最后的反问，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的合理性。
沈昭明的推测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苏宁珑脑海中激起涟漪：“你的推测，有一部分应该是对的，不仅我是诱饵，那怪物，同样是诱饵。”
她眸光锐利，“他是上回在星航楼拐走我的人，这次，估摸是被刻意暴露的线索。”
刻意展示出来的吗？
沈昭明好奇一点：“他变成这副鬼样子，你居然能认出来？”
“除非他烧成灰，否则他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苏宁珑蹙紧眉心，脸上浮起困惑。
在使用灵魂搜查的时候，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人的灵魂里，搜索不出任何关于这次任务的记忆。
杀手通常要通过指令和相片来确认任务目标，但他记忆里完全没有接受任务的过程。
只剩下一道很强的执念，他只想杀掉自己。
沈昭明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忧虑道：“看来……你以后真的得尽量少出门了。”
苏宁珑小声反驳：“我已经尽量少出门了好吗。你见过哪家小孩像我这样，宝贵的假期全耗在学校里，不是埋头学习就是钻研圣器？”
她掰着手指数落，小脸上写满了“我已经很乖了”的委屈。
“我干的全是正经事，一点‘不务正业’的时间都没有！”
沈昭明内心：你还想干点什么“不正经”的事？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将这场惊心动魄的事故从头到尾仔细复盘了一遍。你一言我一语间，原本笼罩在迷雾中的线索渐渐串联起来，思路也随之清晰明朗了许多。
针对这个隐藏在暗处，屡次被苏宁珑撞破“好事”的组织，其轮廓已隐约浮现。
他们不仅与人贩子勾结，财力雄厚，更拥有庞大精密的情报网络，甚至胆敢在私底下进行泯灭人性的人体实验。
更令人忧心的是，他们极有可能在官方组织内部也埋下了钉子，拥有隐秘的联系渠道。
所以稍后面对星警的正式盘查询问，她和沈昭明绝不能和盘托出。
必须巧妙地隐瞒部分关键信息，尤其是她通过灵魂搜查得来的核心发现。
隐瞒哪个部分呢？
苏宁珑脑海中快速思索着。
在那混乱破碎的灵魂碎片中，她的确还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人像片段。
可惜的是，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更棘手的是，灵魂碎裂后拼凑出的图像，本就失真且混乱，有一部分人未必是组织成员，也可能只是寄生体生前接触过的普通对象。
“等会儿接受询问时，”苏宁珑压低声音，快速地和沈昭明对口供，“我们只需如实讲述整个事件的经过，从被卡车追击开始，到遭遇杀手，断飞器启动，再到狙击和反制。至于那个寄生体……”
她强调道：“不必提及我是否‘认识’他。”
沈昭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苏宁珑相信以他的机敏，只需明确哪些是禁区，他自然能编织出逻辑自洽，不留破绽的说辞，将敏感部分完美地掩盖过去。
就在这时，几名星警费力地从卡车残骸中搬出了那台引发惨剧的“断飞器”。
当看到那庞大沉重的金属装置时，苏宁珑整个人都“麻”了，这东西的体积，远超她的想象。
沈昭明习惯性地移开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断飞器外壳，数据在他面前闪烁：“大型制式器械通常都有唯一编号，登记在册……”
他专注地核对数据，片刻后，眉头紧紧锁起，“不对……这台机器上，没有任何编号，是被人为抹除了？还是……它根本就是非法制造的‘黑货’？”
这样就奇怪了。
线索眼看就要在“无编号”这里断掉，苏宁珑心念电转，立刻通过加密通讯给星渊发去指令：帮忙速查，双子星主星历年所有登记在册的断飞器购买记录，买家信息。
她清楚记得，断飞器是在悬浮车普及后，为应对失控车辆冲出大气层等重大事故而研发的特殊装置。
其主要用途，一是检验悬浮车的极限安全性能，二是在极端情况下进行紧急救援拦截。因此，有资格和需求购买这种管制设备的。
通常只有三类：官方安全机构、大型悬浮车制造企业，以及少数获得特许、专门负责车辆安全性能检测的第三方机构。
拆解了都难以搬运的东西，黑货几乎不存在的。
当苏宁珑坐上雪万衫驾驶的警车，刚驶离现场不久，一份详尽的电子名单便传送到了她的个人终端上。
名单冗长，罗列了四百多家企业或机构。
苏宁珑快速滑动屏幕，按照购买时间筛选，目光最终锁定在最后一条记录上。
mI公司，记录显示，该公司只是“预订”了一台断飞器，状态为“未交付”，难怪还没有编号。
不对呀，一个主营全息采摘直播设备，与交通器械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司，预订断飞器做什么？
星渊的资料一如既往地详实可靠。
就在列表的边角备注栏里，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解答了她的疑惑。【备注：mI公司近期有业务拓展计划，拟进军交通安防器械领域。】
这点貌似没什么可疑的，预订是两个月前，交货时间还没到，可它却装载上路了……
她立刻在名单中搜索mI公司的关联方或可能的合作伙伴，特别是物流运输相关的名字。
当“马垓运输公司”这个名称跳入眼帘，一个结论在她脑中成形。
“马垓运输公司……”苏宁珑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在屏幕上那个名字上点了点，结合寄生体的线索和幕后组织的行事风格，她几乎可以断定，对方从一开始，就计划牺牲掉“马垓运输公司”这枚棋子。
马垓运输公司，本不该这么快暴露在星联盟的聚光灯下。
若非苏宁珑一时兴起想吃宵夜，意外撞破了那场交易，背后的某个庞大组织或许还能让它继续潜伏在暗处。
正是她的这次“心血来潮”，迫使对方不得不壮士断腕，果断舍弃了这枚棋子。
苏宁珑再次调出之前获取的马垓公司原始股东资料。
密密麻麻的名单上，股东来自各个星球，背景繁杂。
她起初觉得信息冗余，只草草扫了两眼便意兴阑珊地将资料界面关闭。
一丝直觉让她又将资料重新打开。这一次，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和所属星球，一个细节骤然跳入眼帘，在众多分散的股东中，只有三个人，明确标注来自幽木星。
这个组合比例，在跨星系的运输公司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指尖轻点，选中了其中一个幽木星股东的名字，直接丢进星际网的公共数据库进行检索。
大数据引擎瞬间响应，推送出此人的公开档案：一名中年男性，体型微胖，照片上笑容和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种族信息，蓝赛尔人混血。
苏宁珑眉梢微挑。
她对蓝赛尔这个稀有的族群有所了解，他们背部天生带有独特的蓝色皮肤斑块，纹路如同长颈鹿的斑点，极具辨识度。
蓝赛尔人数量稀少，大多远离尘嚣，栖息在自然保护区中，是天生的植物学家，对花草有着近乎本能的痴迷。
蓝赛尔人数量稀少，喜欢生活在自然保护区，大多都是植物学家，天生喜爱研究花草。
档案显示，这位混血男士的本职是一名医生，甚至还是外星系颇有名望的医药教授。
一个热爱植物的蓝赛尔混血，在幽木星当医药教授，却能投资了一家宇宙航运公司？
这组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除了三名幽木星的股东，还有一个名字引起苏宁珑注意。
罗德·洛兰，乾坤神龛的专利拥有者。
为了确认最新的股权结构，苏宁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雨助理的通讯，“雨助理，帮我调取马垓运输公司现下最新的、具有法律效力的股东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