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了。
那只手还卡在缝隙里,灰白的皮肤正沿着手腕往上爬。里面的人喘着气,没人敢松手,也没人敢用力关门。
林悦儿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别关。”
楚墨渊站在她身后,看着飞船控制台上的坐标跳转完成。警报灯已经熄了,能量带穿过去了。他低头看了眼袖口,翡翠药鼎不再发烫,颜色恢复如常。
“降落后直接展开净化圈。”林悦儿站起身,把星启族水晶放进外套内袋。她没再看屏幕,而是伸手摸了摸胸前的胸针。它还在微微发热,像刚喝完热水时喉咙里的温度。
小团子趴在操作台边,一只手抓着她的衣角,另一只手捏着半块饼干。他刚才想说话,但被林悦儿按住了头。现在他抬头,眼睛有点湿。
“他们还没坏。”他说。
林悦儿点头。
舱门打开时,外面没有风。空气是静的,连尘埃都悬在半空。地面裂开几道缝,边缘泛着暗紫色,像是干涸的血迹渗进石头里。天空黑得不正常,没有星星,也没有云,只有一层压下来的浓色,像布蒙住了灯。
队伍分两组前进。一组去接应观测站,一组检查能源核心是否还能启动。林悦儿带着小团子跟第一队走,楚墨渊留在外围监控全局。
离大门还有十米时,一个队员突然停下。
“有人出来了。”
门缓缓推开。四个人走出来,动作一样,脚步同步。他们的脸是灰的,眼睛全黑,没有瞳孔。其中一个右手缺了两根手指,断口平整,不像撕扯造成的。他们走到一半停住,齐齐转向队伍方向。
没人下令攻击。
林悦儿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伸进帆布包。她取出一瓶透明液体,喷了一圈。雾散开后,地面出现一道淡光边界。那些人没再靠近,但在边界外开始来回走动,速度越来越快,像被什么东西催促着。
“不是自愿的。”小团子蹲下来,手指贴地,“他们在喊救命,可声音被掐住了。”
林悦儿蹲下身,看着他的侧脸。
“你能听清吗?”
“听不清,都是断的。”他摇头,“但我记得这个声音。昨天晚上梦见过。”
她站起来,对队员说:“不要打伤他们,用束缚网控制行动。”
话刚说完,最左边那个傀儡突然扑向光圈。他的手刚碰到那层光,皮肤就开始冒烟,但他没缩回去,反而用力往下压。光圈轻微震动,颜色变浅了一点。
第二个、第三个也冲上来。
“加大输出!”林悦儿按住胸针,闭上眼。心源力从胸口扩散出去,顺着她之前设下的路径重新加固屏障。光圈重新亮起,把三人弹开。他们摔在地上,不动了,但身体还在抽搐。
第四个人没动。他站在原地,头低着,肩膀一耸一耸。
小团子挣脱林悦儿的手跑过去,在距离三米的地方停下。
“你还记得水吗?”他大声问,“下雨的时候,屋檐会滴答响,你躲在下面吃糖。”
那个人猛地抬头。
他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甜的。”
小团子回头:“妈妈!他还记得!”
林悦儿立刻上前,从包里拿出一小瓶金色液体,倒进喷雾器。她对着那人轻轻一喷。金雾落在脸上,灰斑褪了一点,露出原本的肤色。他眨了眨眼,眼神有了焦点。
“我……”他开口,声音还是哑的,“我叫李哲。我是值班员。”
“你现在安全了。”林悦儿扶住他胳膊,“我们来救人。”
通讯器响了。楚墨渊的声音传出来:“能源核心区污染严重,设备只能维持三小时运转。备用电源无法激活。”
林悦儿看向观测站内部。走廊漆黑,应急灯闪了一下就灭了。
“我去看看。”她说。
“不行。”楚墨渊的声音沉下来,“里面的精神波动太强,你会被干扰。”
“但现在只有我能感知到幸存者的位置。”她把帆布包背好,“你不是说过,信任比数据重要?”
通讯沉默了几秒。
“我会在外面守着。”他说,“一旦信号中断,立刻撤人。”
她点头,带两个医疗兵进去。小团子非要跟着,被她拦在门口。
“你在这里等我。”
“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但你要帮我照看外面这些人。”她指了指地上还在抽搐的三个傀儡,“如果他们有动静,马上叫我。”
小团子咬着嘴唇,最后点头。
走廊比想象中窄。墙上有划痕,像是指甲抠出来的。拐角处躺着一个人,制服完整,但脸朝下。林悦儿蹲下检查,鼻息很弱,脉搏断断续续。她喂了一滴灵露,对方呼吸稳了些。
“带上他。”她对医疗兵说。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心跳声变得明显,不只是自己的,还有别的,杂乱地叠在一起。她靠在墙上缓了口气,摸了摸胸针。它现在很热,几乎烫手。
前方传来滴水声。
她举着手电往前走。大厅中央的主控台还在运行,屏幕上滚动着错误代码。一台终端亮着,显示着一段重复的日志:
【第1次尝试联系总部——失败】
【第2次尝试联系总部——失败】
【意识干扰检测中……】
【警告:外部入侵开始】
【同伴行为异常,建议封锁区域】
【无法执行指令,权限被覆盖】
【他们在哭,但我听不见自己】
最后一个句子停在那里,光标一闪一闪。
林悦儿伸手碰了下键盘。屏幕突然黑了。
下一秒,所有灯都亮了。
不是正常的白光,是暗红的,像黄昏末尾的颜色。主控台发出嗡鸣,接着,五个储物柜的门同时弹开。
里面的人站了出来。
全是灰脸黑眼。
她后退一步,按下通讯器:“楚墨渊,我需要支援。”
“收到。”他的声音立刻回过来,“我已经看到画面了。坚持住,护盾正在调整频率。”
她把医疗兵和伤员护到墙角,自己站在前面。那些人没有立刻冲上来,而是围成一圈,慢慢逼近。
胸针越来越烫。
她闭上眼,集中精神。心源力从体内涌出,在面前形成一层薄光。第一个傀儡撞上来时,光面震了一下,像水面被扔了颗石子。
第二个人撞上来,光裂开一道缝。
第三个人冲破了屏障。
她抬起手,准备喷洒净化液。
这时,外面传来歌声。
很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孩子哼的调子。
那些人突然停住了。
他们转过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林悦儿回头。
小团子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朵光花,一边走一边唱。他走到大厅中央,把花举起来。
光扩散开来,像涟漪。
所有傀儡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人抬手捂住头,有人跪在地上,肩膀剧烈抖动。
她抓住机会,迅速喷出净化雾。金光洒满整个空间,灰斑开始脱落。
楚墨渊的声音再次响起:“护盾已就位,三分钟后可以撤离。”
她走到小团子身边,蹲下抱住他。
“你怎么进来了?”
“他们需要听歌。”他靠在她肩上,声音有点累,“我梦见他们以前也这样,坐在院子里,听妈妈讲故事。”
她没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通讯器里传来新的消息:“能源核心重启成功,污染清除百分之六十。幸存者全部找到,无生命危险。”
她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小团子突然抬起头,盯着天花板角落。
“妈妈。”他小声说,“它还在笑。”
林悦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她感觉到,胸针的热度,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