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讲完自己的故事，安静地低下了头。对着众人剖析自己的情感实在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情，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在听到姜一称自己在她心目中既是姐姐，又是母亲的映射时，苏白白是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用手指戳戳她的额头，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脑回路。不过现下她只能听到姜一的声音看不到她的人，这一想法只能作罢。
原本室内的气氛是有些沉重的，经过这一调节之后倒是好了不少。
乔姝理了理姜一视角的所有经过，从中看不出来她有任何会导致想不开的负面情绪。鉴于她如今这个样子，果然还是非意外死亡的可能更大吗。但如果真是如此，苏白白在得知姜一死讯的时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可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查出来。
乔霜白也是这样认为：“通常情况下鬼魂忘记自己死亡时期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自然死亡或者由突发的意外导致，他们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死这个事实；其二就是被人谋害，因为过程过于惨痛，为了保护自己而下意识选择不去面对这个事实。”
“从姜一的回忆来看我倾向于是后者，她损失的记忆片段太长了，长到我甚至怀疑是有人故意人为剔除了这一段记忆。不过能办到这种事情的不太可能是普通人，先不说你从哪个渠道能招惹到这样的人物，就说你身上的厉气，浓度似乎过低了一点。”
“难道不是因为她忘记了关于死亡时期的事情，厉气才这么低吗？”乔姝问道。在她的理解中，怨灵基本都是因为生前不公和死亡时的痛苦二者叠加而产生的造物，姜一生前的人生虽不能说顺风顺水，但也是想着幸福前进，后者则是被她遗忘了个干干净净，自然没有成为怨灵了。
乔霜白摇了摇脑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疑问，而是对乔姝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那人费时费力在姜一身上做出这种手段是为了什么？”
“这……”乔姝一时语塞，从已知的线索出发，她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也一下明白了乔霜白的言外之意。
从利益得失的角度出发，操纵人记忆的法术不是什么挥挥手就行的简易术法，饶是乔霜白这么强大的怪物，在修改集体意识让大家接受他的存在后，都尽量避免日后因为自己的随心所欲再出现常识类的逻辑悖论而进行二次操纵，那人对姜一的记忆特地做了这样的手脚，总不可能是单纯为了玩吧。
有关鬼怪的怪谈传说中，除了单独存在的怨灵外，还有一类怨灵是作为供人差遣的工具出现的。他们往往非自然死亡，人为塑造的怨气冲天，却只能任由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驱使，认其为主。
从这个角度思考的话，姜一记忆的缺失便有了答案。那人剔去姜一脑中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再来使些手段强迫她供自己差遣的话，就不至于担心姜一时刻会因为怨恨朝自己下手反噬了。
这也是乔霜白所提出的疑点所在，因为姜一身上一没有足够多的厉气，这意味着她的实力弱小，二是她一直跟在苏白白旁边，行动没有受限。除非苏白白贼喊捉贼，她才是那个背地里耍手段将姜一禁锢住的恶人，不然实在说不通。
苏白白和乔姝一样想通了其中关节，苦笑着说道：“我想，我应该不至于还要自证清白吧。”
“那可说不定。”乔霜白开起了玩笑：“姜一的依凭物就是你的项链，万一你就是在故意迷惑我们呢。”
姜一闻言赶忙摇头，生怕苏白白因为莫须有的冤枉受到什么惩罚。
乔姝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酥皮流油的乳鸽放到乔霜白碗里：“快吃，你可以先闭嘴了。”
看在乳鸽再不吃就要凉了味道不好的面子上，乔霜白撇撇嘴，埋头大快朵颐。
捣乱的人安静下来，乔姝转而看向苏白白，要弄清楚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苏白白的视角了解一二了。
“我的视角所提供的信息，可能会推翻你们前面的一些推论。”苏白白讲道：“因为从调查结果而言，姜一是意外身亡的。”
苏白白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外地实习，从手机上听说姜一失足从山上摔了下去，因为位置偏僻，等发现时已经没救了。
要不是手机号确实是姜一舞团的前辈打来的，这位前辈为人豪爽热情，对待初出茅庐的后辈都很照顾，听说姜一的身世后还特地在她们分别前请苏白白吃了一顿饭让她放心，苏白白几乎以为自己遭到了什么恶作剧，怎么老天会跟她开这种玩笑呢。
再三确认前辈不是在做什么大冒险一类的活动惩罚后，苏白白连行李都来不及整理，匆忙请假抓着手机就上了列车。坐在座位上她手脚冰凉，脑子一团乱麻，耳边有什么声音嗡嗡作响，她都不知道自己一路上是怎么过去的。
在见到姜一的遗体之前，苏白白一直用“这是个恶作剧”来麻痹自己，虽然她心里很清楚，再怎么过分的恶作剧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殡仪馆外，姜一的养父母已经到了。这对夫妇是个很好的人，在领养姜一后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却依旧对姜一很好，完全做到了一视同仁。
夫妇眼圈红红的，显然已经哭过一场了。养母受不了待在里面面对姜一的遗体，养父遂陪着她在外面透气。看到苏白白，两人对她点了点头，沉默无言，苏白白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姜一永远离开了他们。
殡仪馆中的遗体已经进行过遗容的修整，姜一看上去仿佛只是陷入沉睡，只有惨白的肤色和四肢泛紫的血斑彰显着她的离去。
林隐收到消息后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和苏白白一同陪伴姜一的养父母完成遗体告别仪式。
前来吊唁的还有舞团的同事们，苏白白看到前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烟，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一段时间不见，可能是出于这出意外的打击，前辈看上去沧桑了很多。眼里的红血丝暴露了他一晚没睡的事实，胡子没有心情打理，下巴泛着青色的胡茬。手指上的烟燃烧到指尖也不在意，他望着虚空中的一点神游天外。
“你是想来问我姜一是怎么遇到意外的吧。”前辈不等苏白白开口，先自嘲地笑了笑：“想当初我还夸下海口说让你尽管放心，大家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没人能给姜一委屈受。没想到却是我我疏忽大意，白白错过最佳的解救时机。”
“……关于这点，想请你详细说说。”苏白白单手握住自己的胳膊，指甲因为过度用力陷入了肉里：“不然我真的没法安心，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前辈、张远清将烟尾按灭在墙上，缓缓说道：“那是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