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日光逐渐升起,容珩背着光站立门外,背影尽显挺括,轮廓在阴影下格外冷硬。
眉目不苟言笑,看向许忘夕的目光却如当下的阳光和煦。
许忘夕目视眼前遮蔽一切的高大身躯,良久无言。
容珩身上被赋予的任务太过沉重。
尽管任务艰巨,他依然完成得相当出色。
二十年来,许忘夕从未在他的看护下出过差池。
可谓是一个绝对忠诚、尽责,可以完全信赖的保镖。
“珩哥…”
许忘夕唤他。
容珩注视他逐渐下沉的眼睫,低声回应。
“嗯?”
许忘夕无言半刻,缓缓抬头,与容珩的视线相撞一起,眼尾轻轻弯起。
“试着为自己而活吧!”
容珩眼神略微产生了变化,听着许忘夕极度认真的口吻,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那句象征玩笑的话不该说出口。
有时候不得不臣服于许忘夕的心思,细腻敏感的同时往往带着一针见血。
“我每天都在为自己而活。”
容珩说的轻松,态度严正,配上那副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面容,让人差点信以为真。
尽管容珩说的很真,在许忘夕听来却是宽慰,摇头,否定了他的话。
“真正的为自己而活是以自己为中心。”许忘夕压着眉,神色变得有些压抑,“珩哥,你搞错了方向!”
容珩静默的看着许忘夕,庞然的身子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无措。
保镖守则中,没有这个问题。
也没人教过他,当雇主说让他为自己而活之时,该如何应对。
他不懂。
他只知道守护雇主是他天生的职责,围绕着雇主转理所应当。
许忘夕似看穿了他的迷惘,哑声说:“二十年…真的足够了!”
抬眼看着容珩的眼神,珍重而愧疚,“试着做回容珩,你的世界不该只有我一个人!”
容珩几乎把所有的岁月都奉献给了自己。
岁月荏苒,他占用了对方太多时间,他不想再继续贪婪享用对方的下一个二十年。
容珩神情微怔,从容的面色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因为他很少从许忘夕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柔软与坚韧同时出现在这张脸上。
而这样的表情通常只有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刻出现。
许忘夕一旦下定决心,意味着势必完成。
容珩心神俱乱,口齿微张,不知该如何表达。
更不知该如何解决当下面临失业的境遇……
“我…”
“我……”
容珩几近开口,迟迟说不出第二个字。
许忘夕朝他笑了笑,安慰道:“天气这么好,很适合吃早餐,珩哥再陪我吃一次吧!”
他们确实挺久没有一起吃过早餐了。
容珩身体僵直的站在原地,许忘夕便是如此,总能精准的用词。
一个‘再’字便是诀别的开始。
反观他太过嘴笨,连句像样的挽留都说不口,只能看着身影与自己渐行渐远。
他的世界好像又要回到空无一人了…
眼看人影即将消失在转角,容珩再也稳不住乱了的心神。
压不住越界的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并不觉得,外面的世界会比待在你身边精彩……”
“我是容珩,但我更想当许忘夕的保镖!”
他与外界脱轨太久,早已忘了不在许忘夕身边是什么感觉。
他尝试过一段时间,发现好像……适应不了。
许忘夕忽地止住脚步,语气深长的说道:“人生固然乏味,所以人类善于寻找消遣。”
“珩哥,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全部奉献给一个乏味的职业。”
容珩盯着他纤瘦的背影,无声的笑了,唇角悄然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容带着些许苦意。
“如果可以,我愿意干一辈子,因为外头很难碰到一个钱多事少的雇主。”
保镖是无趣的。
陪伴俨然变成了另一种乐趣。
容珩向来恪守保镖本分,过分守则,不善于表达情感,所以显得有些木讷。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表达自己的诉求。
听完容珩这番夹带情绪的话语,许忘夕自知把对方逼迫的太紧,于是松了口。
“那我等你真正想离职那天再批准。”话锋到此,他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伤情,索性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随便开除你,劳动仲裁我可得赔不少钱。”
毕竟二十年工龄摆在这。
这话犹如一剂定心丸,容珩稳了心绪,皱起的眉头逐渐放平,默默跟上许忘夕的步伐。
刚才二人说话的功夫有些长,险些错过早餐时间。
饭堂内的人已然没有几个,刚入大堂正好撞上吃饱外出的张乾恩。
“早,师傅!”
许忘夕乖顺的喊人。
“起得再晚些,等会你连根玉米都啃不着咯…”
张乾恩眼露和蔼,忍不住开始逗弄许忘夕。
许忘夕恃宠而骄,丝毫不慌。
“不会的,师傅慈爱是不会忍心病患饿肚子的!”
张乾恩一直很看好许忘夕,加之无后的关系,许忘夕又实在乖巧,样貌、品行各方面都喜人的很。
张乾恩对他很是喜爱,甚至衍生成了爷爷对孙子的疼爱。
平日里对他关爱有加不说,但凡病人送来的好吃的,推脱不了的东西,他第一时间都会想着给许忘夕拿去。
溺爱得不行。
张乾恩总能被许忘夕的甜蜜攻势拿下,也很吃他这一套。
笑着说:“早餐在保温箱里热着,去吃吧。”
“谢谢师傅!”许忘夕也是会来事,甜甜的向他表示感谢。
许忘夕走进饭堂的时刻,张乾恩这才把视线转到他身后的容珩身上。
由下往上的扫视了一番。
英姿雄发,大将之风。
难得的将领之材,可惜疏于引导,终是拘了小节。
倒是个可靠之人。
有他在身边,小娃必能安然。
与那人相悖的面相,却不是可托之人。
着实是有分无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