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云雾缭绕,朝阳才刚越过山脊。
宁阳县衙前,旌旗猎猎,铁甲森森,数百名官兵在周统领率领下披挂整齐,气势如虹。他高坐战马之上,双目凝重,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青蛇山轮廓,眼神中透着凌厉与野心。
“这青蛇山,不过是山匪藏身之地,岂能挡我铁军锋芒?”他沉声道。
一旁副将刘述皱眉提醒:“大人,此山号称‘七盘九绕’,山道窄如蛇道,两侧尽是峭壁与密林,稍有不慎便成瓮中之鳖。且山匪熟地形,不宜贸然强攻。”
“我已听够这等危言耸听。”周统领冷冷一笑,“一群草莽之辈,休想阻我!先锋破阵,弓弩压制,我倒要看看这‘青蛇’,如何吐信咬人!”
号角长鸣,马蹄轰响,官军浩浩荡荡,旌旗猎猎,杀向青蛇山。
……
然而,入山不过一炷香,行军速度便大为放缓。
青蛇山不似寻常丘陵,而是由七道天然山脊盘绕构成,形如巨蛇盘踞。山道仅三尺宽,两侧皆为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
林木浓密,藤蔓如网,山风夹带瘴气,脚下偶有松动石块滚落,头顶乌鸦盘旋,啼声凄厉。队伍宛如一条蜿蜒长龙,行进艰难。
“此山当真如传闻般险要。”副将再度劝道。
但周统领志在必得,不容后退,抬手一指前方山腰:“黑蟒贼巢就在那儿!命斧兵破林开道,弩兵列阵压制,强攻!”
数十名斧兵冲至山道前方,挥斧劈砍荆棘树木,清出一线通道。弩手紧随其后,张弓搭箭,压制前路。
但就在此时,山林深处忽然传来震天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
“埋伏!”有人惊叫。
话音未落,密林两侧箭矢如雨而至,破空之声刺耳凄厉。前军猝不及防,已有数十人倒地,箭插咽喉、眼窝,惨叫不止!
紧接着,山顶崖壁上轰然滚落无数巨石与削尖的木桩,夹杂毒刺铁蒺藜,从天而降,轰砸入狭窄山道。巨响震耳欲聋,血肉横飞!
“结盾阵!快结盾阵!”副将高喊。
然而山道狭窄,盾兵根本无法展开阵型。前军被压死,中军堵在山道动弹不得,后军尚不知前方异状,盲目前行,立时踩踏混乱!
黑蟒寨山匪早已设伏数日,深谙地形。此地乃“七盘蛇咽”之口,山风穿林,声难远传,乃设伏绝佳之处。他们布置滚石陷坑、拒马鹿砦,等官兵入瓮一举歼灭!
浓烟四起,一道魁梧身影自高处跃下,披着蟒皮甲,手持双链锤,正是黑蟒——彭无极!
他立于岩石之上,声音如雷震谷:“把他们埋在这蛇腹之地!杀——!”
号角再次响起,密林中山匪如潮水般涌出,个个身手矫健,或翻壁跃岩,或吊索而下,宛如猿猴。
最前方那名身形瘦削、毛发杂乱的男子,双刀在手,行若鬼魅,正是他的亲信“金毛猴”孙不贞!
“猴子开路!”黑蟒大喝。
金毛猴狞笑一声,飞跃崖壁,如闪电般掠入混乱军阵。双刀翻飞,寒光连闪,接连割断数名弩手的喉咙,鲜血喷溅。
官军惊恐反击,却难以捕捉他的身影。金毛猴如同穿林猎豹,迅速刺破长枪间隙,突入盾阵腹地。他一脚踹翻一名盾兵,又顺势割断长戟兵后腿,动作凌厉狠辣。
后方山匪已投掷拒马钉刺、滚火石(燃烧的焦油包裹木球)、布置绊索,将退路尽数封死!
“退兵!”副将终于惊恐高喊。
但已然来不及。黑衣山匪高据山顶,投掷石块、毒矢、刺枪雨点般洒落。整条山道仿佛成了绞肉机,惨叫声不绝于耳。
周统领怒目圆睁,挥刀斩翻一名山匪,却已身中两箭,血流不止。他怒吼道:“杀出重围!随我——冲!”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链锤如星陨砸落,直接将他座骑砸倒,马嘶惨叫。山道震动,他翻滚跌落,口吐鲜血!
亲兵死命护送,将其拖入侧坡小径,仓皇而逃。整支军队溃不成军,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残兵败将仅余数十,拖着伤躯跌跌撞撞逃出山道,眼神茫然如失魂落魄。
青蛇山,成为官军梦魇——
一座用鲜血铸成的地狱!
……
当日黄昏,幸存的十余名残兵狼狈退至山脚,无不面色惨白、衣甲残破,个个身上带伤。
周统领满脸铁青,扶刀而立,望着那依旧巍峨如蛇盘伏、夕阳映照下血光滔滔的青蛇山,久久沉默。
他终于低声道:“我……低估了他们,也低估了这山。”
身旁副将满面惭愧:“此地……非正兵所能攻取。”
……
而此刻,青蛇山顶,黑蟒坐于巨石之上,俯瞰着山下残阳。
“官军不过如此。”他冷哼一声,“若真想破我山寨,除非——他们会飞。”
金毛猴擦拭着染血双刀,嘿嘿一笑:“这山,是咱们的命根子。只要在山上,谁来也得脱层皮!”
夜色降临,山风如号,青蛇山依旧岿然不动,仿佛一条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巨蛇,静静蛰伏在天地之间,等待下一波猎物。
午后时分,尘土飞扬,一队衣甲破碎、血迹斑斑的败兵缓缓而来。为首的正是周统领,一身铠甲残破,面色惨白,右臂缠着染血的布条,步履踉跄。
城门守军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三百精锐,竟只剩这零星数十人?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战靴沾泥带血,有人扶着断枪,有人肩扛伤员,神情如丧家之犬。
消息很快传至知府王传奇耳中。
他正在厅内批阅文书,听到通报时,猛地拍案而起,朱砂笔“啪”一声折断,墨水溅了满袖。
“什么?三百官兵攻匪,竟只剩几十人?!”他怒不可遏,声音如雷,“周统领他是去剿匪,还是去送死?!”
“来人——让他立刻滚来见我!”
很快,周统领在两名副将搀扶下踉跄入内,尚未跪稳,王传奇已踏下阶前,怒气逼人。
“周清源!”他怒指其面,声音震动四梁八柱,“你率我江州精锐三百人马,出征贼匪,如今回来却只剩这一撮残兵败将!你叫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周统领满脸羞愧,低头跪地,拱手道:“属下……无能……青蛇山地势太过凶险,贼人熟知山形,设伏突袭,属下……再无还手之力。”
“地势?伏击?”王传奇怒极反笑,目光如刀:“你当我是乡下老农么?莫非我不知青蛇山?你堂堂武卫营统领,竟连行军布阵都不懂?未探山势,未设哨岗,就敢擅进山谷?你这是草菅人命!”
周统领身形一颤,头垂得更低,拳头死死握紧,指节泛白。
“王大人。”一旁的副将强行跪下,咬牙道,“我们出征前确曾安排斥候探山,怎料山匪比我们更熟山形,每处哨岗皆被伏击。我们……我们根本未曾进入山腹,便被山上滚木乱石、弓弩伏兵所困。若非周统领拼死杀出,怕是全军尽没……”
王传奇冷眼扫过他,怒声斥道:“你还敢狡辩?!官兵三百,连黑蟒一座山头都拿不下,反倒叫贼人反杀大半?青蛇山这贼巢多年未剿,今番朝廷拨兵拨粮,盼你我清剿乱匪,还百姓安宁。如今你却带着这副模样回来——是贻笑天下,还是叫本官将你满门问斩?”
厅中众人噤若寒蝉,无人敢言。空气仿佛凝固,连堂前铜香炉中的青烟也不敢上升。
良久,周统领忽然一头磕地,声音低沉却坚定:“属下愿领责罚,但请王大人给我三日时限,待我重整兵马,亲率敢死之士,再战青蛇山!若再败,甘愿提头谢罪!”
王传奇眯起眼,望着他。那张带血的脸上写满不甘、羞耻,却也透出一股强烈的求胜之意。
他冷哼一声:“再给你三日?若非你旧功尚在,本官此刻便将你拿下!三日之限,你若不能建功立威……别说是你,连本官也要一起落职受审!”
他转身一挥袖,怒声道:“传令下去!即刻征召新兵、紧急补给,三日内筹齐五百壮士。再请武堂高手与游击猎户入营辅战!——这青蛇山,我王传奇,誓要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