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啥呀这是？”武氏伸手就要去碰油纸包。
被程母一巴掌打过来，手背很快红了一片，武氏捂着发疼的手，委屈地撒娇：“什么好东西啊？”
程母瞥了她一眼：“孟南洲他娘送的。”
“啊？那个铁公鸡会给咱家送东西？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娘，快打开瞧瞧。”
武氏是程母娘家侄女，后来由她撮合嫁给了自家小儿子，毕竟有血缘关系，对她自是比赵氏亲近些。
赵氏也好奇，但只敢站在锅灶旁，伸长脖子往二人方向看。
程母心中也在犯嘀咕，这些年只有她家往外送的份儿，什么时候见孟家人往她家带东西。
红扎绳一抽，油纸包被打开，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糕点。
外观白洁如玉，薄如蝉翼般垒得错落有致，上头泛起的柔和光泽，微微透露出一丝温润的乳白色，光凑近鼻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是糯米与糖甜蜜交织的味道，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是琼片糕！”
武氏眼睛都亮了，镇上糕点卖得贵，普通人家一年也未必能吃上一次，何况是面前整整一包。
程母的脸色逐渐舒展开，先前对孟家母女的不满，此刻消散大半，连嘴角也露出笑意：“算他们家有良心，想必是谁送给孟女婿的，她们借花献佛罢了。”
赵氏眼睛一刻也没从糕点上离开：“瞧着真香，我站这么远都闻到味了。”
武氏攀上程母的胳膊：“娘，你打算怎么分啊？”
一听她的语调，赵氏就知道她没憋好屁，老两口疼小儿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哪次不是三房占尽便宜，她男人总跟她说，当大嫂的要大气宽容，退一步家和万事兴。
却不知道，有些人你越让着她，她越是蹬鼻子上脸。
“娘，三虎的腿要养伤，我听人说多吃甜的有助恢复，还有还有，金玉和珍珠最喜欢甜食了……”
“三弟妹，小孩子哪个不喜欢吃甜的？上回家里煮骨头汤你说三弟多吃对身体好，熬豆腐你也说为了三弟的身体，今天又是这套说辞，你能换个新鲜的吗？”
“你……”武氏被呛得话噎在喉咙里，眼珠子一转，“那就按人头分吧。”
三房四口人，大房大女儿嫁了人，如今只有三口，二房的顾氏从来不稀罕这些东西，老两口舍不得吃肯定留给孩子们，到最后还不是三房占便宜。
两人还想争，却被程母一句话打断：“谁也别想吃！都忘了四娘临走时的话了？种了痘的，甜辣刺激的吃食一概不能碰，你们是要命还是要吃的？”
赵氏和武氏垂着头，都不敢再抢。
武氏：“我听娘的。”
赵氏：“娘说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
云溪村，孟家。
孟南洲最近几日心情颇好，县太爷对他提出的控制痘疹蔓延的方法大加赞赏，向他承诺，等镇上疫情得以控制，会亲自为他写推荐信给云麓书院。
这回能得县太爷亲眼，少不了冯知意的锦囊妙计，孟南洲打心眼里觉得，冯知意是他的福星。
他虽考取了举人，只在二榜，排名不算靠前，他觉得跟现在他所在书院师资力量不足，有很大关系。
其他考取举人的书生，要么从小家里请了名师启蒙，要么能进像是云麓、清文这样颇具盛名的大书院求学，更有甚至直接进入国子监，享受一流的大儒亲授。
孟南洲自认才不输人，只是缺少让他发挥才能得跳板，若能进云麓书院，他明年科举便有了指望，甚至能结交到不少名门出生的有学之士。
他越想激动，手上的书拿倒了也没意识到，仿佛云麓书院的大门已经朝他打开，来年皇榜榜单上已经有了他的大名。
孟家母女从大梨村回来时，二人说说笑笑，满面红光，推开门看到孟南洲书房窗户开着，他正撑着下巴在发呆。
听到动静，孟南洲终于回过神，放下书本，朝二人走去：“何事如此高兴？”
孟思静笑道：“我跟娘今天出了口恶气。”
“哦？”孟南洲更加好奇，“什么恶气？”
孟思静将发现假和尚到给程家送礼的事，跟孟南洲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孟南洲眉心一皱：“琼片糕你们还没丢？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做糕点的师傅用的水不干净，周遭喝了那井水的全得了痘疹，现在还关在病情最严重的破庙里，不准人探视，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那群人病得太厉害了，阿意说拖得太久，即便喝了药也未必救得活，如今药材紧缺，先救把握大的微小症患者才是明智之举。
至于那些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阿意尽力了。
当然这些话，孟南洲并不打算告诉母亲和妹妹。
孟思静安慰道：“不是我们吃，是给程家人吃，不义之财他们都敢拿，让她们受点罪也是应该的，若是不小心没了命，也只能怪他们命薄。”
母亲说上次是程四娘骗了家里二十两银子，孟南洲有些不相信，但她有理有据，听着不像是污蔑，孟南洲也懒得深究是真是假。
冯知意已经研制出治疗痘疹的药方，镇上百姓正在挨个排队领药，程家人若真不幸中招，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总归要不了他们的命，算是给他们个教训长长记性。
“儿啊，你不会觉得为娘恶毒吧？”孟母打量儿子的神色。
孟南洲笑道：“当然不会，阿意说痘疹得过一次，就不会再得第二次，我们这么做也是帮了程家忙，她们应该感谢娘才对。”
孟母笑眯了眼睛，没错，程家应该感谢她助人为乐。
“阿意那儿太忙，我这几日就不在家住了，思静，照顾好娘。”说完孟南洲收拾了几本书籍，准备出门。
孟母却拦住了他：“她那儿都是得了病的人，不许去！就在家待着！”
孟思静拉过母亲的胳膊，劝道：“娘，你不懂，哥现在是举人，多为百姓做些好事，对日后做官考评有好处，那些平民老百姓现在对哥称口交赞，恨不得跪在地上谢恩呢！再说了，嫂子医术那么厉害，你还怕我哥有个好歹吗？”
她冲孟南洲眨眨眼，一副俏皮灵动的模样，半点没有刚才要置程家人死地的狠毒。
“静儿长大了。”孟南洲欣慰地看了妹妹一眼，眼里尽是满意。
院门外，程诺立在寒风中面如割刀。
她打算回来取几件小盼儿和她的换洗衣服，不承想听到孟家人的谈话。
原来，梦里程家人得痘疹是拜孟家母女所赐。
孟家人不把程家人的命当命，也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