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初歇,晚余软着身子躺在祁让怀里,额头鼻尖都是细密的汗珠,双眼迷蒙仿佛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
榻上没有被褥,祁让扯过龙袍搭在她身上。
至尊至贵的明黄覆上雪白的肌肤,晚余躲了一下,虚弱道:“这是皇上的龙袍,嫔妾受不起。”
“朕愿意,你怕什么。”祁让揽着她,沙哑的嗓音带着诱哄,“你乖乖的,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晚余在他怀里沉默了片刻,试探道:“那我不想住在这里了,皇上能给我换个地方吗?”
祁让本来有点累,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她这是,在向他提要求吗?
提要求,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接受他了?
已经决定要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她这么快就转变了吗?
他用手托着头,带着些探究的意味打量她:“为什么不想住这儿?”
晚余说:“这里放过死人,我害怕。”
祁让不免又有些失望。
他以为她嫌这里离他太远了,原来只是因为害怕。
不过没关系,至少她愿意跟他提要求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在指间绕啊绕,感觉这丝丝缕缕的柔软,像是绕进了他心里:“你想住哪?”
“哪儿都可以吗?”晚余抬眼望他,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祁让摇摇头,一本正经道:“那当然不是,除非你亲朕一下。”
晚余迟疑了一下,从龙袍下伸出一条白藕般的手臂,攀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低一些,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又松开他无力地躺回去。
虽然只是亲在嘴角,祁让的心却如春水般荡漾开来。
他看着她脸颊尚未消退的潮红,看着她软绵绵垂落在龙袍上的雪白手臂,头一回觉得,明黄和雪白是如此的般配。
他想,她天生就该穿这种颜色的。
“说吧,你想住哪儿?”
“嫔妾想住永寿宫。”晚余大着胆子说道。
祁让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永寿宫离乾清宫最近,她其实还是想离他近一些的吧?
“可是,永寿宫是齐嫔住过的地方,她也死了,你不怕吗?”
“不怕。”晚余说,“齐嫔死在冷宫,死后也没有抬回永寿宫,况且嫔妾位分低,住不了正殿,只在偏殿住着就行了。”
祁让听她提到位分,沉默了一刻才道:“你位分确实有点低,但你刚回宫,又是那样逃出去的,朕不能现在就给你晋位分,也不能立刻就让你搬去永寿宫。
你且耐心再等几天,等瓦剌使团与和亲公主入京后,大约就没人注意你了,到那时朕再给你安排。”
瓦剌使团就是胡人的议和官员,天朝这边习惯统称那边的人为胡人。
瓦剌使团入京,也就意味着沈长安要回来了。
晚余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免得他又发疯,便点头应道:“全凭皇上做主。”
祁让看了她一眼,主动问她:“沈长安打了胜仗,立了大功,朝臣们希望朕亲自出城相迎,你觉得朕该不该去?”
晚余盖在龙袍下的那只手不自觉攥了起来,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后宫不得干政,嫔妾也不懂这些。”
“那你自己呢?”祁让又问,“你想不想去看他一眼?”
晚余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抬眼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想,但我不会去。”
“为什么?”祁让眉心蹙了蹙,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晚余坦然道:“我与沈长安相识十年,即便是普通朋友,得知他战场上九死一生归来,也会忍不住想去见一面,但我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与他相见,所以也只是想想罢了。”
她说完这话,静静地等着看祁让会不会发疯。
祁让凝眸深深看她,半晌,起身拿过自己的里衣穿上:“朕叫人给你换张新床,其他的等忙完议和的事情再说。”
他穿好衣裳,去内室拿了条毯子给晚余盖上,把龙袍替换下来,穿回自己身上。
龙袍上有几团未干的水渍,还有一些褶皱,即便如此,他一穿上身,立刻就变得尊贵沉稳,通身都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和刚刚床榻间孟浪的模样判若两人。
“朕走了,得空再来看你。”他系好腰带,掸了掸衣袖,便转身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你听话,别再让朕伤神,好不好?”
“嗯。”晚余应了一声,像只乖巧的猫儿。
祁让这才放心离去。
等那一抹明黄消失在门口,晚余拉起毯子蒙住自己的脸,压抑的低泣声从毯子底下传出来。
祁让走后不久,胡尽忠就带人送来了一张崭新的花梨木床。
见晚余弱不胜衣的模样,知道她刚承过宠,笑得三角眼都眯成一条缝:“好主子,您终于想通了,这样多好啊,您高兴,皇上高兴,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高兴,这样的日子才有过头是不是?”
晚余扶着紫苏的手,漠然看着他,没有搭腔。
紫苏小声道:“胡公公快别这么说,我们小主只是小主,不是主子,这宫里除了皇上,只有太后和皇后才能称为主子,您这么说岂非又给我们小主招惹麻烦?”
胡尽忠自知失言,抬手不痛不痒地给了自己一嘴巴。
“瞧我这一高兴就秃噜嘴了,不过吧,我觉着这就是早晚的事,反正我看好小主,只盼着小主有那么一天飞黄腾达,让奴才跟着沾沾光,也不枉奴才为小主和皇上操碎了心。”
晚余唇角轻勾出一抹讥讽,还是没理他。
胡尽忠讨了个没趣,讪讪告退,指挥着人把那张旧床抬出去。
出了门,冷不防在院子里撞上了康嫔。
康嫔被禁了两个月的足,嚣张跋扈的劲头丝毫未减。
看到几个人抬着张旧床出来,扶着鬓角阴阳怪气道:“还以为皇上巴巴的把人找回来,是要一天三炷香的供起来呢,结果就只换了张床。”
胡尽忠刚在晚余那里讨了没趣,当下便也阴阳怪气道:
“康嫔娘娘的床倒是没换,可惜万岁爷不往那上面躺,上回的账还欠着呢,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