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停止了,但世界并未安宁。
宁韵站在第三区新建的警戒台顶端,高达三百米的塔楼顶端是一个开放的平台,可以俯瞰整个第三区的灯火。
夜风凛冽,吹动她银灰色的长裙。
距离那场山脉中的神迹已经过去三个月,第三区的边界再也没有爆发大规模冲突。
各大区表面上维持着和平,甚至成立了所谓的“大区联合委员会”,定期召开会议商讨资源分配和安全合作。
然而宁韵知道,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墨斑不见了。
在她将钥匙的事告诉它之后,它就像变了一只狗,从不着调变得格外严肃。
这几个月它再未出现,应该是去寻找线索了。
面对异神,也就是‘主’的事,这只狗罕见地展现出利落的一面。
“神女,最新的情报。”
赛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宁韵转过身,赛琳递过一个数据板,上面是一些加密报告。
“第六区‘净化派’在三天前成功暗杀了他们区的主和派领袖,现在掌权的是一群极端主义者,公开宣称要‘净化被异神污染的世界’。”
“第四区的科研部门一直在秘密研究针对高污染值存在的‘概念武器’,上周他们的实验室发生了意外,我们安插的眼线确认,那是试验失败导致的污染泄漏,至少两百名研究人员死亡或畸变。”
“第二区和第七区正在私下结盟,会面三次,内容不详。”
宁韵的手指划过数据板,每一条情报都像冰冷的针刺入心脏。
“还有……”赛琳犹豫了一下,“我们自己的问题,第三区内部,最近出现了‘归真教’的踪迹。”
“归真教?”
“一个新出现的秘密结社,主张‘人类应该回归纯粹,摒弃一切污染力量’,他们的宣传材料里,把您称为‘最危险的污染源’,号召信徒‘肃清被神女蒙蔽的第三区’。”
宁韵沉默了很久。
她走到平台边缘,扶着冰冷的栏杆,看向下方城市的灯火。
那些灯火中,有多少是真心敬仰她的信徒,有多少是恐惧她的普通人,又有多少是潜伏的归真教信徒,正谋划着如何‘肃清’她?
“赛琳博士,”宁韵轻声问,“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赛琳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您制止了战争,拯救了无数生命,从道德上讲,您没有错。”
“但是从现实来讲?”
“现实是,人类从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拥有神级力量的存在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赛琳的声音很平静:“您用力量强迫他们停止争斗,就像用铁笼关住野兽,野兽不会因此变得温顺,只会因恐惧更焦躁。”
宁韵闭上眼睛。
她想起异神的话——【无法掌控力量,就会被力量裹挟】。
她好像并没有真正读懂这句话。
也没有想明白如何掌控力量。
她的力量可以摧毁山脉,可以异化军队,可以震慑所有大区,但她无法改变人心。
人心中的恐惧、贪婪、偏见,这些比任何异兽都更难以对付。
“周文远那边有消息吗?”宁韵突然问。
赛琳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还在第七区,但根据情报,赵乾把他调到了边缘部门,可能是怀疑他的忠诚度。”
宁韵的心颤抖了一下。
周文远是第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虽然她后来明白,那种关心掺杂着任务和目的,但对她而言,那是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神女,还有一个问题。”赛琳的声音压得更低,“您的异化物军团……最近有没有异常?”
宁韵睁开眼睛:“什么意思?”
“三天前,北部哨站报告,驻扎在那里的‘血触雕塑’自行移动了位置,没有您的命令,也没有任何外部威胁,它只是自己移动了五千米,然后静止。”
“昨天,东海岸的‘雾堕天使’突然飞向高空,在云层中盘旋了整整一个小时。”
宁韵皱起眉。
她试着去感知那些异化物,通过与那缕灰雾建立的连接。
一千多只异化物,分散在第三区各处,如同忠诚的卫士。
它们的意识很模糊,只有在她下达命令时才会短暂清醒。
但赛琳说得对,最近这些异化物似乎变得更活跃了?
【因为我在看。】
一个声音突然在意识深处响起。
宁韵浑身一僵。
不是梦境,是真实的在灵性响起的声音。
“异神……”她在心中默念。
祂居然已经可以在现实中与她对话。
宁韵有种感觉,自己体内,这位恐怖的存在即将苏醒,祂真正降临之日,不敢想象是何等景象。
“您在看什么?”宁韵忍不住问。
异神没有立刻回答。
宁韵感觉到,自己意识中那个“房间”的门,开了一道缝隙。
只是缝隙。
但从缝隙中泄漏出来的,是让她灵性颤栗的景象——
她“看见”了蓝星。
不是从地面仰望的蓝星,而是从宇宙的视角。
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悬浮在虚空中,美丽,宁静。
但在异神的“视野”中,蓝星被一层复杂的“膜”包裹着,那膜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彼此嵌套,构成一张精密到可怕的囚链。
而在囚链的核心,蓝星内部,有一个“点”。
那个“点”无法用语言描述,它既存在又不存在,既是实体又是概念,它散发着让宁韵本能恐惧的气息。
不是对强大力量的恐惧,而是对本质不同的恐惧。
就像低维生物突然进入高维的世界,那种混乱感足以让生物瞬间崩溃!
【我在看祂。】
异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宁韵从未听过的情绪。
近乎偏执的专注?
【这是祂的力量,它太美了,美到令人窒息,令人恐惧。】
“什么力量?”宁韵脱口而出。
没有回应,缝隙关闭。
异神的意识退去,留下宁韵站在原地,浑身冷汗。
赛琳察觉到她的异常:“神女?您怎么了?”
“没、没事。”宁韵稳住呼吸,“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重新望向城市的灯火,但这一次,眼中看到的不再只是人类的纷争。
她看到的是一只只困兽。
一只只因为恐惧未知,不甘束缚而相互撕咬的可怜虫。
而她,宁韵,一个妓女的女儿,一个失败的载污体,莫名其妙地成了这个囚笼中最特殊的存在。
——她是异神的容器,是连接人与神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