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外五十里，刘文锋指挥部。
刘文锋站在巨大的沙盘前，面色平静地听取着杨勇汇报最新的战况。
沙盘上，代表着周卫国部队的蓝色箭头，已经深深楔入了北平城内。
“司令，根据周卫国刚刚发来的电报，北平城内日军抵抗异常顽强，我军昨日伤亡近千。”
“但日军损失更为惨重，至少在八千人以上。周卫国预计，今日之内，便可攻克彰义门，直抵内城。”
杨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
刘文锋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这个战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机要参谋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将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报递给刘文锋。
“司令，北平周卫国旅长紧急电报！”
刘文锋接过电报，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当他看到“日军以万余平民为肉盾，置于阵前”这几个字时，他那如同万年冰山般平静的眼神，骤然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
指挥部内的温度，仿佛在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杨勇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了刘文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气。
他心中一凛，知道前线必然是发生了极其棘手的事情。
刘文锋默默地将电报放在桌上，没有说话。
他缓缓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抉择，再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顾及万千平民的性命，暂停进攻，给冈村宁次喘息之机，甚至可能导致整个战局的逆转？
还是不顾一切，继续进攻，用同胞的鲜血，去铺就通往胜利的道路？
刘文锋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许久，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电报上，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命令。”刘文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指挥部内响起。
杨勇心中一紧，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司令的这个决定，将直接决定北平城内数万军民的命运，也将再次震动整个世界。
“命令炮兵部队，按照原计划，对日军核心阵地进行饱和式炮击。”
刘文锋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但在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杨勇和周卫国闻言，身躯都是猛地一震。
他们以为刘文锋会考虑平民安危，会暂时停止进攻，或者寻找其他的突破方式。
然而，司令的命令，竟然是继续进攻！
“司令！”杨勇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急切：“司令，您是说……继续炮击？可是……可是那里有上万的平民啊！”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声音有些沙哑：“那里有我们的同胞，有我们的父老乡亲。”
他顿了顿，缓缓走到沙盘前，手指轻轻点在彰义门那个被炸开的缺口上。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这样做。”
刘文锋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这一次因为这些平民，就停止了进攻，下一次，下下一次呢？”
“冈村宁次尝到了甜头，他会不会继续用这种方式来要挟我们？”
“将来我们在别的城市作战，别的日军指挥官，会不会也效仿他，用我们的老百姓来对付我们？”
杨勇和田城都沉默了。
刘文锋的话，如同尖刀一般刺入了他们的内心。
他们知道，司令说的是残酷的事实。
如果这一次妥协了，等于给了敌人一个恶毒的范例，将来会有更多的无辜百姓，沦为敌人的人盾。
“这仗，我们还要不要打？这个国家，我们还要不要救？”
刘文锋抬起头，目光扫过指挥部内的所有军官，眼神变得凌厉而坚定：
“如果为了顾忌这些平民的性命，我们就放弃了北平，放弃了眼前的胜利，那么将来，会有更多的城市陷落，会有更多的百姓沦陷在日军的铁蹄之下！”
“冈村宁次不当人，那我刘文锋也不当人！”
刘文锋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这个命令，是我刘文锋下的！所有的骂名，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个人来背负！”
他看着杨勇和田城，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不容置疑。
“不必再说了。执行命令！”
指挥部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刘文锋，看着他那张平静却带着一丝痛苦的脸。
他们知道，这个决定对于司令来说，是何等艰难。
最终，杨勇和周卫国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无奈。
他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是！司令！”
虽然心中痛如刀绞，但他们还是立正敬礼，大声应道。
命令，如同无情的镰刀，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传达到了前线各部队。
……
彰义门外，炮兵阵地上。
当炮兵指挥官接到命令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远方影影绰绰的人群，又看了看黑洞洞的炮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瞬间冰封了他的全身。
“司令部的命令……对彰义门方向，进行炮火覆盖……”他喃喃自语，手中的电话筒仿佛有千斤重。
身旁的炮兵连长也听到了这个命令，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指挥官的手臂，声音颤抖：“营长！那是老百姓啊！咱们自己的老百姓啊！”
炮兵指挥官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压在心底。
“执行命令！”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地吼道：“这是司令部的命令！是死命令！”
他知道，一旦下达这个命令，他将永远背负着良心的谴责。
但是，他别无选择。
六点整，炮击开始了。
没有任何预热，没有任何试射。
数百门大口径火炮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天空，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地砸向了彰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