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只手从蚊帐中伸出，指节修长，皮肤白皙，显得手腕的一圈红痕妖艳得触目惊心。
那手挣扎着向外爬去，却在下一刻被从床幔中伸出的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
那手挣扎不过，终是悲鸣一声，被大手拖了回去。
床幔落下，拔步床摇得越发厉害。
床架一直摇到华灯初上，一名身形魁梧的青年才满面餍足地从床上走了下来。
青年生得唇红齿白，乌眉墨发，身形高大，肌肉壮硕。
“来人。”青年唤道。
岑护卫迅速跳下梧桐，走进屋子：“殿下。”
杨思思也跟着落地，只是没进屋，站在门前。
门内的青年坦然裸露着精壮强健的身体，抬起双手。
岑护卫会意，从旁边的柜子取出干净的衣裳鞋袜，一边红着脸伺候青年穿戴一边禀报：“今日中午有自称顾氏外甥女者登门求见，我已叫人打发走了。”
“嗯。”青年轻哼一声，算是知晓。
岑护卫不再多言，专心伺候青年穿戴，只脸越来越红，破坏了本来的冷峻。
佩戴上最后一块玉璜压摆，青年抬步欲走。
“等等，叫人进来，我要沐浴。”垂花拔步床上传出声音。
虽则因为倦怠而喑哑，但依旧能够听出这位顾氏也是名男子。
青年轻笑一声：“看在你今日伺候得不错的份上。”
青年没有把话说尽，而是看了岑护卫一眼，岑护卫顺势低头：“是。”
青年昂首阔步地向门外走去，龙行虎步间环佩叮当。
擦身而过的瞬间，杨思思终于明白岑侍卫为何伺候青年穿戴时会脸红。
青年生机勃发气血旺盛，心脏跳动的气机甚至引动天地。
只是靠近就血脉贲张，以他的心跳为心跳，以他的脉搏为脉搏。
果然是兵家武夫吗？
青年带着岑护卫离去，杨思思才慢腾腾地进了屋。
近距离观察，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看起来更加凌乱。
杨思思走到拔步床前，看清顾全汗湿潮红的脸。
“顾先生，不，现在称你顾娘子或许更加恰当。”
“杨思思？”顾全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一丝错愕，很快，只剩下哀求，“救我，我已知晓错了，无论如何，我与你母亲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我是你亲舅舅，我受此羞辱，传扬出去，瑶池也是颜面无光。只要你救我离开此处，过往一切我都可以权当不曾发生过。”
没等到自己出手，顾全已将日子过得凄惨，的确出乎了杨思思的意料。
但所发生的事情又都是情理之中。
当日，杨思思剜取顾全的双眼后赠下金山银山。
便料定他一个残疾之人携重宝入凡俗，与稚子持金过闹市无异，必引人觊觎。
杨思思只是没有料到，觊觎是这样的觊觎。
没料到是一回事，出手相救却是另外一回事。
反派的字典里，从不知道雪中送炭怎么写。
落井下石，才是一个反派的基本操作。
“顾娘子此言差矣，你嫁为人妻，根本不可能是我的舅舅，充其量也就是……大姨？”
“住口！”顾全大怒，“杨思思，你徒逞口舌之利，只为图一时痛快，却将瑶池体面置于脚下任人踩踏，何来半分身为圣女的深谋远虑和高瞻远瞩？”
顾全外貌端方儒雅，实则性情暴躁，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改不了好为人师的习惯。
杨思思依旧是摇头：“你早已逐出宗门，死不死，如何死，与瑶池何干？”
“即便我今日不再位列二十四长老，我与你的舅甥关系却是斩不断的血缘。在世人眼中，辱我便如辱瑶池，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够推脱干净的？”
“此言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杨思思想了想，取出一只玉瓶，”我这里有一支四季春。“
“四季春？”
“服下两个时辰毒发，毒发时面色如春，更胜生时，且尸身不腐，轮转四季，故名四季春。”
顾全又是大怒：“你想让我死？”
杨思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道：“暴毙之后，药香透体，靠近尸身者，也会死。”
顾全沉默了。
“用不用，你自己掂量，”杨思思直接将玉瓶丢进顾全怀里，“料想大姨傲睨一世，深懂高瞻远瞩，不会自甘堕落雌伏他人胯下，只为图一时痛快，却将瑶池体面置于脚下任人踩踏。”
这时，伺候顾全沐浴的婢女捧着毛巾澡豆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思思不再多言，是屈辱的死去还是更加屈辱地活着，已经足够刚愎自用的顾全百般煎熬了。
杨思思桀桀一笑，与婢女们逆行离开。
出了张府，杨思思没有停留，转头去了太虚圣地。
来到太虚圣地山下小镇，杨思思挥去白鹤香草隐身符的效力，显出身形。
此刻天色漆黑，普通的山下小镇，本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出乎意料，小镇却是灯火通明，集市中人头攒动。
一名卖糖葫芦的小贩看见了杨思思，凑上来：“姑娘，你也是来参加太虚圣地的弟子测试的吗？”
原来今天是太虚圣地招收新弟子的日子。
众多宗门仙山几乎都默守着不干扰凡人生活的规则。
所以瑶池圣地万年传承，山下的百姓却大都不知山上还有个瑶池。
太虚圣地的气派，倒似比瑶池圣地还大。
听见小贩的问话，杨思思没有否认：“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参加弟子测试的？”
天已黑透，只有火烛投下微弱而昏黄的光。
小贩借着融融烛火，朝杨思思投以谄媚讨好的笑：“如姑娘一般年纪的女娘，这时候了还在太虚山下徘徊，除了参加太虚圣地的弟子测试，哪里还有别的可能？”
杨思思十九，已不在瑶池选拔之列，在太虚却是正当好的年纪。
“姑娘可知太虚此次招募弟子，有内门外门之分？若无门路，便是在外门辛辛苦苦地熬上几十年，也未必能够当上内门弟子。”小贩继续道。
“当上内门弟子很好？”
“当然好了，”这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却对太虚圣地内的弟子待遇如数家珍，“每月分发的灵石丹药更多自不必说，使用丹房阅读典籍购买灵草也能够享受内门弟子才有的折扣，更有金丹大能亲自点拨道法，岂是日日苦哈哈做杂役挣积分的外门弟子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