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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草药换完之后,李可儿又喂秦无幽喝了两碗白米粥。
修士在达到第三境之后便可以彻底实现辟谷,但秦无幽现在重伤在身,能多增添一分能量便增添一分能量。
灵气充散在天地间,土壤中、稻谷中当然也是有着灵气,只不过极为稀薄而已。
秦无幽的目光落在门口,一名少年扭捏在门外。
“阿笑?午时不到,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到酉时吗?”
李可儿皱着眉头,门外站着的正是她弟弟李笑。
“别说了姐姐,学堂先生今日根本没来,我们在那白白等了他两个时辰!”李笑满脸温红。
“上一个起码还教了半个月,这一个竟然直接不来了吗?”李可儿低下头,继续开始捣草药,眼中又多了几分黯然。
“诶?你醒了?!”李笑这才注意到坐起的秦无幽,走到床榻边。
“秦某多谢两位救命之恩。”秦无幽上下打量一番李笑,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大小的样子。
“敢问秦大哥何方人士?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李笑神色认真,单刀直入地问道。
“阿笑!”李可儿叫住李笑,斥道:“此乃秦公子私隐!”
随即又向秦无幽致以歉意:“小弟唐突,秦公子莫怪。”
“可儿姑娘多虑,秦某来历不明,李笑公子担忧也是当然的。”秦无幽道:“在下秦霄,来自大周圣朝一座三流城池,遭仇家算计才沦落至此。”
“两位也不必担心,我那仇家定然以为我必死无疑,不会追到青木王朝,更不会波及二位。”
“如此便好。”李笑松了一口气,脸上明显地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善意。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秦无幽主动挑起话题,道:“李笑公子刚才何故动怒?”
“唉!”李笑重重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新来的学堂先生又跑了。”
“又?”秦无幽抓住了重点。
“秦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清水镇名义说是属于青木王朝,实际上却是如同遗落之地,朝廷知不知道我们这个地方都还是一个问题。”
李可儿抬手在桌案上虚画几笔:“镇子三面被苍莽群山合围,东边虽有条清水河,却像道天然闸门截断去路。”
“这般与世隔绝的地界,莫说教化之事,连教书先生都需从外乡延请。”
“可镇上连像样的束修(捆成一捆十条的干肉,是古时学生送给教师的报酬。在古代,学生常以束修作为拜师之礼,以表达对教师的尊敬和求学的诚意)都凑不齐,更莫说学费,学堂里的青石凳还没坐热,先生们便挨个卷了铺盖。”
“今日新来的那位算得第六位了。”
秦无幽点点头,了然了一切。这些民生疾苦他早年在圣朝州府文书里见得多了,此刻听着倒像在重读某卷泛黄的地方志。
其实,像清水镇这样的情况在南华州民间比比皆是,算不得稀奇。
像青木王朝这般准圣级道统尚不能泽被全域,遑论那些蕞尔小国、微末宗门?
“传闻大周圣朝乃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势力之一,秦公子既然来自圣朝,接受着天底下最繁荣的文化,必然是胸藏万卷书。”
在说起圣朝时,李笑眼中闪烁着炽热,饱含着尊崇,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的期待,他激动的看向秦无幽,道:“秦大哥可否教我读书识字?”
李可儿也眼睛一亮。
对上这样的两双眼睛,秦无幽又怎么会说出拒绝的话,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李家姐弟救了他的命,他当然要做出报答。
莫说教人开蒙这等举手之劳,纵是要他持剑劈开清水河两岸的苍山,此刻怕也会应下。
……
李笑习字的第十五日,秦无幽肋骨间的淤血已褪了大半,已经能够下床行走。
少年如今能歪歪扭扭写出“天地玄黄”,李可儿晾晒药草闲余时,也要来旁听一会儿。
三人的感情逐渐升温,秦无幽了解到李家姐弟二人并非是清水镇本地人,而是在十二年前流落到此的。
李可儿说他们家族是被当年的王朝大乱波及,导致家族被灭,六岁的她带着刚满月的李笑侥幸逃出生天。
秦无幽也感慨这对姐弟的不容易,六岁的孩子带着刚出生的婴儿在乱世中求存,这样的艰难比之他十岁丹田被废跌落崖底又差在哪里?
……
“呼……”盘坐在床榻上,秦无幽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体外伤势虽然好了大半,但内伤却只能通过金龙鳞散发的龙运之气缓慢恢复,这样下去恐怕还得月余时间。”
“圣境的力量果然恐怖,若非我的涅盘不灭身已经大成,五脏六腑怕是都已经被拍碎,这该死的杨如清!”
“也幸好神魂并未受创,等我恢复一境的修为,便可以调动两部天书的文运之气来进行疗伤。”
正在遐想之时,李笑推门而入。
“秦大哥,学堂昨日又来了位先生,今日未时开课。”
似乎怕秦无幽多想,李笑又赶忙解释道:“我并不想去学堂,我有秦大哥教便够了,但镇上孩童少,镇长说我们这些未满十四的少年这些日子也得去撑撑场面。”
“这是好事。”秦无幽笑着道:“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先生,而且,能集百家之长,才算是真正的学有所成。”
“多谢秦大哥。”见秦无幽没有多想,李笑立刻浮现出喜色,原本的忧虑一扫而空。
“我卧榻半月,今日也想出去走走,不如便陪你一同去学堂吧。”秦无幽又道。
“极好,极好!”
……
出了木屋,秦无幽才知道清水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上很多。
秦无幽立在门槛外怔了怔。
这个他养伤半月的小镇,局促得像孩童攥在手心的半截草绳。
四十余间木屋歪歪扭扭地沿着江岸趴着,像条被抽了骨头的蜈蚣,连脊梁都撑不起三丈宽的青石板路。
他眯起眼睛丈量这所谓的“镇子”,从西头铁匠铺叮当响的破风箱,到东边渔佬修补的漏网,统共不过两百步之遥。
每间屋舍都紧挨着前户的后墙生长,仿佛稍有间隙就会被江水卷走,倒真应了李可儿说的“遗落之地”,连影子都透着股随时要散架的寒酸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