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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似岁月静好、阳光暖煦的午后,广东轮船商会那布置典雅的小厅里,光影斑驳陆离。窗外,蝉鸣阵阵,却难以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气息。

李准与商会的陈会长、张理事围坐在一张古朴的茶桌旁,桌上摆放着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可众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细腻温润的陶瓷与馥郁茶香之上。

陈会长机械地摆弄着茶具,修长的手指虽仍灵活,却没了往日品茗时的悠然自得。他取茶时,手指微微颤抖,像是被内心的不安驱使;洗茶时,动作稍显急促,水花溅出些许在桌面上;沏茶时,眼神游离,望着远处,仿佛思绪早已飘远。阳光洒在他脸上,映出的不只是专注,更是深深的忧虑,他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是想要缓解内心的压力。

李准轻轻抿了一口茶,却觉味同嚼蜡,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却转瞬即逝。他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开口道:“咱们四川人平日里喝盖碗茶,那茶馆里热闹非凡,台上川剧变脸、喷火,台下师傅给茶客挖耳捶背,大伙喝茶嗑瓜子,巴适得很呐。” 话语里,满是对往昔安逸的怀念,可此刻,这回忆却更衬出当下的沉重。说着,他微微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张理事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是啊,这般日子,如今怕是难寻喽。要是能回到从前,哪怕只是再去那样的茶馆坐一坐也好。”

李准话锋一转,面色沉郁,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上:“二位,西江匪患多年,朝廷派兵无数,治安却始终不见好转,这是为何?依我看,这背后怕是还有更深的隐情。”

陈会长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深的 “川” 字,手中倒茶的动作一顿,茶壶悬在半空,片刻后又缓缓继续:“李大人,您的防营兵都是好样的,可任务太杂,巡逻、查厘金、剿匪,四处奔波。码头、航线这些关键地方,缺熟悉情况的专人值守。其他人遇事没章法,反倒容易坏事。就拿上个月来说,明明只是寻常的码头货物查验,结果因为负责的士兵不熟悉流程,和船主起了冲突,差点引发更大的乱子。” 说着,他轻轻放下茶壶,双手摊开,仿佛放下的是满心的无奈。

李准沉思片刻,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目光一亮:“二位的意思,是安排专人、专地、专责?如此一来,职责清晰,或许能事半功倍。”

陈会长连忙点头,身体微微向前倾,激动地说道:“正是这‘三定’之法。只有这样,才能让各个环节都能有序运转。就像咱们商会,各个业务都有专门的管事,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李准猛地拍腿,整个人站起身来,高声道:“我这就成立水上警察厅管缉捕秩序,厘金办管税务,防务营专心剿匪,各司其职,定能见效!只要我们齐心,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自信,双手在空中有力地挥舞了一下。

张理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附和道:“李大人高见。只是,这实施起来,怕是也会遇到不少阻力吧?毕竟牵扯到各方的利益。” 可那笑容里,却藏着几分怀疑与不安,他微微低下头,用手轻轻摸了摸鼻子,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犹疑。

李准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微微下沉,语气愈发沉重:“可这满江的外国旗帜,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背后肯定有洋人的阴谋,我们必须查清楚。”

陈会长长叹一声,再次拿起茶壶,缓缓倒茶,他的肩膀微微下垂,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仿佛这动作能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的目光落在茶杯中澄澈的茶汤上,声音低沉:“商人重利,理船厅归洋人税务司管,审船时,中国船锅炉火力最多 120 镑,洋船却能到 150 至 200 镑。洋船马力大、速度快,客货都爱搭乘,还能有洋人撑腰索赔。就拿咱们商会的王老板来说,他的船因为挂了洋旗,货物运输畅通无阻,利润比之前翻了几番。其他人瞧在眼里,自然也跟着效仿。”

李准恍然大悟,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茶杯都跟着震动起来,茶水溅出了一些:“原来如此,商船主为了利益,宁愿挂洋旗,哪怕成本增加!这简直是饮鸩止渴,长此以往,我们的航运业岂不是要被洋人完全掌控?”

张理事无奈地摊开双手,摇了摇头:“是啊,一家挂,百家跟,挂洋旗的船越来越多。如今在西江上,满眼望去都是外国旗帜,咱们自己的航运生意越来越难做。”

李准怒目圆睁,双手握拳,猛地站起身,大声道:“病根就在理船厅,必须收回管理权!只有夺回理船厅,才能打破洋人的垄断,恢复西江航运的正常秩序。”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满是愤怒与不甘。

陈会长苦笑着摇头,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李大人,这理船厅在洋人手里根深蒂固,想要收回,谈何容易!洋人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他们把控着航运的关键环节,从船只验收、航线规划到税收征管,每一处都布满了他们的眼线和利益网络。稍有动作,便会触动他们的敏感神经。前几年,有位官员也曾试图整顿,结果第二天就被罢了官,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可得想清楚啊。” 他边说边无奈地摆了摆手。

李准皱着眉头,来回踱步:“我岂能不清楚其中的艰难?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洋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横行霸道,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陈会长,张理事,你们在商界人脉广,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陈会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或许我们可以联合其他商会和有识之士,一起向朝廷施压,让朝廷出面与洋人交涉。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有些转机。”

张理事也接话道:“还可以发动舆论,让百姓们知道洋人在航运上的种种不公,引起民愤,给洋人制造舆论压力。”

李准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这两个办法倒是可行。陈会长,张理事,那就麻烦你们去联络各界人士,我这边也去准备一份详细的呈文,向朝廷陈明利害。”

就在众人商议妥当,准备行动之时,李准的副官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大人,不好了!理船厅的洋人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联合其他洋商,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提高了码头的停靠费用,还限制咱们中国船只的停靠时间,不少船主都叫苦连天。”

李准脸色一沉:“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这是想先下手为强。传令下去,让咱们的人稳住阵脚,千万不能乱了分寸。”

可还没等李准想出应对之策,又有消息传来,朝廷里一些畏惧洋人的官员,已经开始弹劾李准,说他擅自行动,破坏与洋人的关系,要求朝廷对他进行惩处。

面对这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反击,李准站在窗前,望着西江上那一片片刺眼的外国旗帜,拳头紧握,指节泛白,手臂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内心的愤怒与不甘在翻涌。他深知,这场较量,远比想象中艰难,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目光坚定,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突破这重重阻碍,夺回理船厅的管理权,还西江航运一片清明。只是,这艰难的征程,又该从何处迈出第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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